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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山为聘/吾皇万岁万万岁_行烟烟【完结+番外】(7)

  而此次皇太子微服亲巡cháo安北路,因见青州大营松颓而大动肝火,亦在qíng理之中。

  ……

  府衙二堂内倒是yīn冷无光。

  一个四十来岁模样的男人跪在厅中,俯首道:“殿下从京而来,臣未有先察,实是大罪,还望殿下息怒。”

  “董大人。”

  上座上的年轻男子低唤了一声。

  正是皇太子英寡。

  董义成又伏了半天才抬起头,“还望殿下恕罪。”

  英寡面无表qíng,声音凉漠:“董大人不曾先察,又有何罪?倒是我未先行禀过大人便来了cháo安,才是给大人添麻烦了。”

  董义成慌忙又低头,颤声道:“臣不敢!”停了停,又道:“青州大营及北境沿线三十七个营砦松颓之事,臣已着人去察,外面院中跪着的都是平日里参涉cháo安一路军务之人,要问要罚,都jiāo由殿下处置!”

  英寡起身,“自乾德十七年至今,你cháo安北路年年都问朝廷要粮要军饷,皇上知道北境沿线仍然不太平,又忌忧北戬屯于南面的大军,因是从未驳过你的折子,你要多少便给多少,只不过是想图一个北境平安。”

  董义成额汗骤落,不敢吭气。

  他反手一挥,将桌上几份厚实的弹章扫至地下,“近两年北境总有流寇惹事,你cháo安帅司是gān什么吃的?北境上的十万禁军你是怎么养的?朝中不是没人参你,但凡参劾你的奏折都被皇上压下去了,可你是怎么对待上谕的?当真是太平日子过得久了,以为北境不会起大乱?”

  董义成抬眼,yù辩两句,可一对上面前年轻男子那似剑一般的目光,便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英寡冷声又道:“次次入京述职,都嫌朝廷重东西二面的州府官吏,看不起你们这些在降地各路的官吏……你倒是说说,大平国中二十八路,哪一路的安抚使有你董义成存的银子多?”

  “殿下,臣并无……”

  英寡解下腰间挂剑,抵在地上,挑眉道:“当年皇上与平王打江山定天下任是再苦再难也都从未亏过将士们一分。如今青州大营及其它三十七个营砦兵不qiáng马不壮,城营颓毁无人修,甲械枪盾生锈者不可数计,朝廷每年拨给你治军的银子都去了哪儿?”他的手掌在剑柄上摩挲了几下,继而又道:“若是将来一日北境生乱,你cháo安帅司便是举衙皆斩也不为过!”

  “殿下恕罪!殿下恕罪!……”董义成伏在地上,连连叩首。

  他冷眉冷眼地望着董义成,正yù再言,二堂外面却忽然有人怯声通禀:“启禀殿、殿下,贡院方才来人,说是沈太傅让人带了份考卷来给殿下看。”

  董义成闻声,忙从地上爬起来,去外面差诸吏回衙门治事,又将贡院来人请了进来。

  来人紫衣短袍,拜过后便从袖中取了份誊录好的策论卷子,呈上来道:“虽不合例,沈太傅还是命小的前来呈给殿下过目。”

  他挑眉,一边接过来一边道:“既已锁院判卷,又怎可坏了规矩?太傅这是何意……”

  来人低头:“沈太傅已将此人从本次女子进士科中除名,故而誊纸可以拿来让殿下一看。”

  “除名?”他皱眉,“十年寒窗不易,这人为何被除名?”

  “所写策论与定题不符,太傅说此人虽然学识了得,却有炫才立异之嫌,故而依例将其除名。”

  他面色微凉,想了想,“既然如此,为何特意拿来给我看?”

  “太傅说,惜才。……太傅还说,这篇策论也许正合殿下心意。”

  他默然,右手长指轻轻一拨,那张誊纸便展了开来,匆匆阅毕,眼底骤现惊色,抬头问来人道:“可知此人姓名?“

  来人点头,“孟廷辉。”

  章七 京城(上)

  董义成一身凉汗地走了出去,脚下步子又小又快,看见外面跪了一院的官员们,脸色顿时变得黑如炭,“都还跪着gān什么?废物一群!”

  跪在最前面的通判连忙起来,忍着膝盖的酸麻跟在他身后,小声问道:“董大人,太子如何?”

  董义成低眼,连连摇头叹气。

  周围人见状心中皆是一慌,却也不敢多言,只起身站好。

  半晌,才听董义成压低了声音道:“杀伐决断,刚明之度,竟不输平王当年一分一毫!”

  众皆默然,面面相觑,颈后又漫上来一层冷汗。

  平王当年的狠辣冷戾谁人不晓?

  持抢纵马,血染五国山河,拱让一家天下,一生一世何曾畏惧过旁人,眼眨手落间结果了多少人的xing命!

  董义成看了看众人的脸色,又冷哼道:“你们以为太子居于宫中便不懂治军治吏的那些手段?大错特错!你们不想想他这十年是怎么过来的,真以为北面各路的诏谕都是皇上下的?!”

  他转身,气得踹了一脚前面那人,“说了多少遍,北面的城营要修、要修!现在倒好,让太子抓了个现形,你我都得吃不了兜着走!”

  “董大人,”那人委屈道,“这事儿也不能怪我一人,当初不也是想着北境不会出什么事儿,省些民力么……”

  董义成甩袖便往前走,“我可告诉你们,别看太子不声不吭的,手段可yīn着呐。别以为仗着点旧功,就没人敢动你们!他如今人尚居于储位便能如此,待将来身登大位还不知会怎么样,仔细自己脑袋吧,诸位!”

  跟在他后面的人急得眼眶都红了,“董大人,那……”

  董义成却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脚下一顿,回身随便指了一个人:“都被你们气糊涂了!去,到一堂偏厅把沈大人请来,就说太子找他有事。”

  那人忙往一堂行去。

  周围人见董义成怒气犹盛,便也不敢再问,直待他出了院门,才有人小声低叹道:“这回cháo安倒是招惹谁了,来的都是什么人啊……”

  ·

  沈知书一脚刚跨进门内,口中便道:“殿下?……”问完才发觉厅内没人,不由挑眉,往里面走了几步,探头望了下,才笑了笑,“殿下既是要休息,那臣过会儿再来。”

  “无碍。”

  英寡斜靠在矮塌上,低头侧脸,面容冷峻,手中捏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垂在一旁。

  沈知书走过去,“听说殿下今日动怒,搅得帅司里人心惶惶。”

  他却似是没听见,只一斜眉,将手中的纸递过去。

  沈知书接过,目光一扫便皱起眉,“这?也太不合例……”眼睛上下瞥了几瞥,更是吃惊:“此人胆子也太大了!”

  他还是不言,闭了闭眼,方坐起身来。

  沈知书神色认真起来,一撩袍摆,坐在一旁的凳子上,又仔仔细细地将手中誊纸上写的东西看了几遍,才拊掌低笑:“好一篇策论,这若是让冲州府衙里的人看看,真得羞死他们!连一个女子的见识都不如。”

  英寡这才抬眼,“太傅已将此人从州试除名。”

  沈知书诧然,又看了眼誊纸,“可是因此策论针砭cháo安北路的吏治不效?”

  “太傅怎会是如此狭隘之人?”他低声道,“断是不能因这一人而坏了规矩。”

  沈知书扬眉:“可当年我娘殿试后犯事,不也是我爹力保她功名的么?怎么如今倒不惜才了?”

  英寡起身,朝他这边走来,“这怎能一样?当年太傅非主事者,且又是请母皇最后出面相保的。此次太傅主持cháo安北路州试,下面多少双眼睛看着,安能不除此人功名?”他负手站定,“太傅若是不惜才,也便不会遣人将这个拿来给我看了。”

  沈知书笑道:“这么说来,殿下有保全此人之心?”

  他沉默半晌,眼底闪过一丝迟疑,“不知她做这篇策论,究竟是为民述qíng还是为己拓名……若是前者,定是个狷介之人,往后在朝中少不了要吃苦头,只怕还没露尖便会被毁了;若是后者,那也太没有城府了,求功求名者世间甚多,想要爬得高又站得稳,靠这手段是没用的。”

  “殿下是不是想得太多了,”沈知书亦起身,“不过是十七八岁的女子,尚未历事,定是想什么便写什么了,哪里管得了那么多。若是此人当真是不可多得之才,此番被进士科除名,岂非朝廷一大损失?”

  英寡抬手,用力按上那纸,沉眉不语。

  孟廷辉。

  那一个清晨的那一双眼,那么澈亮无杂地望着他。

  他转头,又看了看笑着的沈知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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