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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寒_匪我思存【完结】(26)

  律师仔细地收起了文书,洛美站起来,容海正将一串钥匙扔在桌上:“这是家里的钥匙,我的一切私人物品请统统扔掉。”

  说完这句话,他便站起来,头也不回地出去了,律师也跟着他出去了。她麻木地拾起了那串钥匙,冰冷的金属贴在她的掌心。

  家?

  现在那里充其量不过是一所房子罢了。她心灰意懒地走到保险柜前去,保险柜中都是珠宝,现在已全是她的了,律师jiāo给她的文卷中,有密封的保险柜号码,她捡了这一个拆开来看了,对齐了密码打开。

  那个红色的锦盒就混在一大堆各色首饰盒中,她取出来打开,紫绒布中埋着一颗泪珠似的晶莹剔透的印信。

  她取了出来。灯光下莹莹一圈彩晕。明艳不可方物,翻过来,有两个篆字印入眼底:“香寒”。崭新的印信,不曾沾染任何朱砂的痕迹,想是自刻成后,从来未尝使用过。

  盒底还有一张洒金笺,年代久远,但墨色如漆,字迹纤凝端丽:“重到旧时明月路,袖口香寒,心比秋莲苦。”明明是女子的笔迹。而昔年言常欣一手创立了商业帝国的雏形,不知这中间,又是怎样一段悲欢离合。但世上总有一种感qíng,是可以生死不渝,百年之后,仍焕发着熠熠光彩。

  她忽然有了一种了悟,她在大雨中驱车下山,在滂沱的城市夜雨中寻到了那间茶庄,停下车子,她冒雨走进了茶庄。

  她全身都湿透了,雨水顺着她的发梢衣角往下滴,她知道自己这副样子简直像个疯子一样。

  茶庄内依然是风雨不惊,茶香缭绕,没有人抬头看她一眼。

  她径直走到最深处,雪白的墙壁上挂着条幅,只写着“香寒”二字。

  原来是曾在这里见过,她立在那条幅下,一时仰望,久久凝神。

  尾声

  天色已是一种略带灰的白色,最黑暗的夜晚已经结束了,黎明即将到来。

  雨渐渐小了,烹茶煮水的小炉里,炭火也渐渐熄了,剩了一两块回光返照似的陡然一亮,璀璨如红宝石一般。

  屋子里静得很,连窗外法国悟桐树叶上盛的雨水滑落的声音都几乎清晰可闻。一两声鸟啼声传来,那是早起的知更鸟儿,无忧无虑的开始了一天的歌唱。

  美晴终于打破了屋子的寂静,问:“故事讲完了?”

  我转着茶盏,眼睛望着她,坦然:“讲完了。”

  美晴伸个懒腰,似乎是在活动已坐得有些麻木的四肢,她又夹了两块炭放入炉中,拨起火来煮水。放下炭钳后,终于长长地叹了口气,说:“是个好听的故事。”

  我微笑说:“是我听过的最惊心动魄的故事。”

  “哦?”

  我说道:“那个官洛美,并没有能够将‘香寒’jiāo给言少梓。”

  她听我讲下去。我说:“因为在那天晚上,她没有能见到言少梓,她再到他时,已是他车祸死亡后六个小时了。”我耸了耸肩,“很离奇对不对?有人传说,是容海正下的手,他早知‘香寒’的作用了,所以釜底抽薪,让洛美即使拿了‘香寒’,也再无用下了。”

  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若不是这室中太安静,几乎听不到,她转身,是那个青衣老婆婆,她向洛美点一点头,洛美取出印信,轻轻地说:“言先生派我来的。”

  那年逾古稀的老人只是微笑:“来,先坐下喝杯热茶。”热茶轻轻地放在了案上,两人隔案对坐,她怔怔地望着老人,松开掌心,“香寒”在她掌中闪烁着玉石般的光芒。

  老人望了一眼,只是微笑:“原来这枚小印还存在世间。”老人枯瘦的手指触到洛美的掌心,有一种奇妙的热力。而那老人慢慢地说:“香寒,是我的名字。”

  洛美耸然动容,没想到这小印的主人竟然还活着,她睁大了眼睛,望着面前这饱经沧桑的面容,十分诧异与震动。

  “言常欣曾有负于我,所以晚年愧疚于心,可惜——”老人将小印轻轻地搁在了茶几上,“万贯家财,到头来不过一杯huáng土。”

  洛美更加震动:“我以为是个轰轰烈烈的爱qíng故事。”

  老人满脸的皱纹,笑得如同岁月流转无声:“对男人而言,爱qíng是金钱与权利的点缀品,锦上添花,多几朵固然好,少一朵也未必要紧。”

  洛美一时没有想到会是这样,心中亦是感慨万千,最后终于说:“言先生希望动用家族基金,以度过目前的难关。”

  老人仍旧微笑:“你替他做了这么多,值不值得:”

  洛美一时怔住:“这不是值不值得——”

  老人点头:“这不是值不值得,好吧,你明天同他一起来,不见到言家的人,我没有办法作决定。”

  洛美答应下来,老人站起来,慢慢地往后走去,渐渐消失在经书架后。香炉里焚烟细细,连空气都似乎凝固了,而那老人,更像从未出现过一般,仿佛一切不过她的凭空臆想。

  而室中一片澄静,一如深山古寺,令人了生禅意。

  她跳不出爱恨贪嗔,所以她想跳出,她忽然有一点点的明悟了,自己到底是个有七qíng六yù、有爱有恨的人。她是个俗人,所以不会大彻大悟的,她始终得回到那个恨爱jiāo织的十丈红尘中去,做她的俗人。

  这一份明悟,大概是“香寒”触动的吧。她忽然有些好笑,庄外大风大雨,“香寒”静躺在她手心,她拢了一拢湿发,握着那小印又走出茶庄,走入了雨中。街灯晕huáng,使雨丝似乎变成了一张微huáng透明的巨网,将天与地都尽纳其中,没人走得出,没人挣得开。

  她问:“那后来呢?”

  我说:“后来?后来关洛美就销声匿迹了,谁也不知道哪里去了,那容海正回了美国,十年来雄霸金融界,依然是风光人上人。”

  她出了神,似乎在想着这个爱恨纠葛的故事,末了,她说:“其实这个故事我早就听过,我也知道这个故事中人物的真实姓名。”

  我微微一笑,说:“大太阳底下无新鲜事。十年前这个故事流传一时,是本城上流社会人人茶闲饭后的最佳话题。最近,这个老故事重新被提起,也只不过是因为故事中的一位主角突遭变故而已。”

  她的目光不知不觉地望向了茶几上扔着的那份报纸,那还是前天的早报,财经版头条是黑色的讣告标题——《隐形富豪荣至正因肺癌逝世》。

  她似乎忍不住叹息:“万贯家产,死来仍是一杯huáng土。”

  我点了点头,又说:“你知道,我故事里的容海正,其实就是前两天因肺癌去世的荣至正。我之所以详详尽尽地知道了这个故事,完全是因为我是他的律师。”

  她笑了,说:“我只知道你事业很成功,没想到赫赫有名到了这一步。这样的有钱人,一般只用最好的律师。”

  我笑了笑,说道:“哪里,吃律师饭,总还有一两个大主顾。而且我两年前才刚刚接受荣先生的业务,也是他点名指定我。”稍顿一顿,又说:“荣先生死后,留下的财产不说,更留下了遗嘱,要求我将他存在瑞士银行保险柜里的一份卷宗取出,公之于世。因为他想让故事里的官洛美知晓,故事并未完结,还另有qíng节。”

  她不由自主“哦”了一声,随手提起壶来为我冲水添茶,不知为何,她一时竟出了神,直到杯中水溢了出来,她才觉察。而我仿若不知,只望着杯中舒展起伏的碧绿茶叶,对她说:“我不知道该从何说起。”

  她沉默不语。

  我想了一想,放下茶杯,说:“还是给你自己看,要来得明白。”说完就起身去打开我搁在一旁的公文包,将一叠文件jiāo给了她:“所有的文件都在这里,各种曲直,你慢慢看了就明白了。”说完我便起身要告辞。

  她挽留我:“说了一夜的话,你吃了早点在走吧。”

  我摇头:“喝了你一夜的好茶已经足矣,不打扰你了,我还要赶去机场,早餐飞机上会准备的。”停了一停,yù语又止。

  她还要说什么,忽然听见门响,我回头一看,只见一个小女孩穿着睡衣拖鞋,从房间姗姗而出,见了美晴,叫了一声:“妈咪!早安。”

  我心底一震,而美晴回过头去看到犹有娇憨睡意的小女儿,不由得微笑:“乖乖,早安。”

  那小女孩看了我一眼,很有礼貌地叫了声:“阿姨,早安。”

  我早已呆掉,喃喃地说啊:“资料上从来没有提到你有个女儿。”我慢慢蹲下去,仿佛怕惊动什么似的,仰起脸来,轻声答:“乖乖,早安。乖乖叫什么名字?”

  小女孩答:“阿姨,我叫悔之。”

  我回头看了美晴一眼,我想我的眼中一定充满了复杂莫测的qíng绪。而她终于轻声说:“孩子一直在读寄宿学校,这几天因为她感冒了,我恰巧又有空,才接她回家来。她是很少见到我的朋友们的,所以你并不知道她的存在。”

  但我经过详细缜密的调查,怎么可能漏掉这个孩子的存在?她到底用了什么方式,才可以掩盖这个孩子的出生?

  我顾不上多想,因为天真烂漫的孩子一直缠着我问东问西:“阿姨是做什么的?”

  “我是律师。”

  “律师是什么呀?”

  “律师就是一种职业,专帮人处理法律上的麻烦。”

  悔之似懂非懂,又问:“那律师阿姨你也有女儿吗?为什么阿姨你看到我,样子好奇怪。”

  我的眼地似乎有cháo热涌动,我仰着脸说:“不,孩子,我只是觉得高兴。这世界上,总有些事qíng令我们后悔,也总有些事qíng,令我们不悔。”

  我的话她可能听不懂,但那双清澈的眼睛一直注视着我,令我觉得清明而平静,桌子上放置着我刚刚取出的卷宗,最上面是一封信——那时荣至正亲笔所书,自己凌厉飞扬,正是他那种人该有的作风:

  (括号里是那封信~当然这句话不算~

  美晴:

  我现在才写这样一封信,大约是迟了八九年了,当初之所以未提起笔,只因为你永不能懂,你与我决裂的那一刻起,我便觉得世间万物,没有一样是值得我挽留的。

  昨日检查报告已出来,最后证实我的肺癌已达不可救治的地步。医生让我早早准备好一切,安排妥未完的事宜。我有什么放不下的事呢?他们都不知道,我早在十年前就已经心灰意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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