俊杰涨红了脸，一半是怒气，一半是羞愧，手指紧紧握住面盆的边缘，咬牙切齿地说：“是啊，我开心，我开心得要死！是我不识好歹，不知道你为我牺牲成这样了！你不用装什么好人，平白无故受这个委屈！你不是要我走么！好！我马上走！你当我愿意留下！”说完将手里的盆往水槽里一砸，溅起的水花落在他的灰色上衣上，脚却没动弹。
迟宙也愣了，他其实说的都是气话，他只是听到俊杰和家里说的那些话，觉得委屈，同时也是为自己感到丧气，人一旦丧气，就很容易被激怒，这些本都是无意识的，控制不住，结果现在看到俊杰发火，也知道自己说话过分了。但此时他的倔脾气已经被激起来了，让他服软，不可能，况且俊杰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他既然那么不乐意，又何必强求。
迟宙索性转身走了，一步步挪回病房，把俊杰扔在开水房。俊杰孤零零站着，心里难过得要命，就在那儿怔了好一会儿，还是老老实实把盆拿上，把开水倒好，回到迟宙床边，轻轻放下。
迟宙背对着他，看不见，听得见，听见水壶落在桌上的声音，也听见了俊杰转身走开的声音，等身后全然安静下来，他才悲哀地闭上眼。
这一夜，他始终没睡好，脑海里总不受控制地胡思乱想，想得觉也睡不着，左右看着墙壁和临床的病人，大家都在做美梦，只有自己在苦苦挣扎。
好不容易熬到三点，总算有点倦意，强迫自己放松，总算是多少眯了会儿。
他睡了多久不知道，只是混混沌沌的，在清晨又一次醒来，醒着也像没醒，也不知道是在做梦还是现实，外面的天是湛蓝色的，恰是一天里最寂寞的时刻。迟宙往左右看了看，手边碰到一个毛绒绒的东西，低头一看，居然是俊杰的头顶。
俊杰睡得不深，一碰也就醒了，抬起头对迟宙大咧咧的露齿一笑，满脸都是青春洋溢的天真，冰释前嫌，迟宙鼻子忽然一酸，眼眶红了起来。
第7章 七
迟宙在医院住了一个星期，他的体质不好，比常人都多花了些时日康复。出院这天，俊杰专门请了假，和小叶一起把迟宙送回家。路上迟宙还再三确认俊杰会不会耽误工作，催他快去岗位上发光发热，到后来连开车的小叶都笑了。
安顿完迟宙之后，第二天，俊杰上班还是心神不宁，一有空就捧着手机看迟宙有没有给自己发微信，在茶水间里等咖啡的时候都不忘检查一遍。
正巧Tracy也到茶水间接水，那次年会后，她就去了美国出差，回来后，又遇上俊杰请假，两个人到现在才碰上，大家都礼貌地打了声招呼。
“对了，上次年会回去还顺利吧？”Tracy随口一问，只要不喝醉，Tracy还算是一个得体的女人。
“嗯，”咖啡机将咖啡冲好，俊杰拿出杯子，“都挺好的。”
“后来你怎么回去的？”
“我找我室友来接我的，Paul也在。”
“哦？那你室友人挺不错的。”
俊杰补充道：“唉，其实也不止是室友啦，他也是我姐夫。”
“哦，这样。”Tracy意味深长地点点头，“你们家庭倒是和睦。”
俊杰笑起来：“就我喝醉了把我抬回去，也看不出多和睦吧？”
Tracy摇摇头：“你这种小孩是不懂滴～对男人而言，爱自己的妻子才会对妻子的家人都这么热心体贴，说明他也很爱你姐姐。”
俊杰听了这话，心里小小得意了一下，好像非要得到确认一样又问他：“那这么冷的天，他也总不见得把我扔在酒吧吧。”
“话是这么说，”Tracy说，“但是你姐夫能让你住在家里，还能大半夜去捞你，不用你姐担心，很难得了，换别人才不会管这么多，你要知道，多少夫妻是面不和心更不和，你的我的分得清清楚楚，女方家的亲戚，男方连看都不会看的多的是。”
俊杰嘬了口咖啡：“那也太小气了吧。”
“真的，因为结婚啊，就等于是拿出自己的生活和人共享，感情越是不好，就越是不愿意去管，人就越自私。你姐夫从没对你这样吧？”
俊杰想了想，好像的确没有，反倒总是自己给他添麻烦，甚至还怀疑过迟宙对姐姐的用心，现在听了Tracy此言又好过一点，之前的疑心，自己真是罪该万死。
算是补偿，俊杰领了第一个月的实习工资后，周末溜达到花鸟市场，买了点花，又看见旁边卖金鱼，红色白色在店家的缸里煞是好看，心痒痒也想带一条回家。可是家里没有鱼缸也没有氧气泵，想想带它回家也是荼毒生灵，养不活的，还是转身走了。走出两百来米，还是折了回来，跟老板要了一条红白相间的，再买了小鱼缸、鱼食和水草，大包小包高高兴兴回了家。
迟宙大病初愈，饮食也只是以清淡为主，但他还是在这天做了一桌子菜，庆祝俊杰自食其力。他和小敏来S市后学会了做饭，因为手势和口味都受小敏影响，做出来的菜特别合俊杰口味，俊杰每次都笑称这是家里的味道，所以不管他做什么，俊杰都能全部吃完，让他在这样的相处中也重新感觉到生活的美好。
吃完饭，俊杰洗碗，迟宙拿着鱼食，看着鱼在缸里游来游去，其实都是最普通的种类，但他就是觉得好看，红白色的尾巴在水里拖着，跟晚礼服似的，美不胜收。俊杰洗完碗，一边擦手一边朝迟宙走来，手撑在膝盖上，弯腰跟他一起看着，金鱼游到鱼缸边，他就用手指敲一敲，把鱼敲回去，两个人四目相对，相视一笑。
“我不知道该喂它多少，听说鱼能饿不能撑。”迟宙的眼睛跟在金鱼身后问俊杰。
“每天一次就行了，一点点。”俊杰的眼睛落在迟宙身上，鱼缸放在向阳处，水波的反光映在迟宙脸上，他的睫毛好长，薄唇紧紧抿着。
“为什么就买了一条？”迟宙问他，“他会很寂寞的。”
俊杰不知道他这句话说的是鱼还是自己。他隔着鱼缸看水那边的迟宙，他的眼神难得的流露出一种天真，原来面对亲近的人的迟宙是这样的。
“谢谢你，”俊杰听到迟宙这样说：“小敏走后，我已经很久没这么高兴过了……可能真的是，太寂寞了……真的，谢谢你。”
迟宙说这话的时候，眼睛还盯着金鱼，他怕看着俊杰，这些话就说不出口，其实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和俊杰说这些。这些话说完，气氛忽然冷了下来，他脸上泛红，觉出尴尬，刚准备站起来，嘴就被俊杰结结实实吻住了，他反应了一两秒才意识到俊杰竟然在吻他！
……
第8章 八
迟宙醒来的时候俊杰还趴在自己身上，身体的沉重压得他半身发麻。怕俊杰突然醒来，他小心翼翼地挪动身体，试图摆脱俊杰的桎梏，俊杰轻哼一声，不甚清醒地将手抚上迟宙的头，顺着摸了摸他的耳垂。
迟宙委屈得想哭，他上哪儿说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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