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选择的真正概念，直到高一上学年，才断断续续地出现在了她的脑海里。
期末考试之前，班主任发给她们一张文理分科志愿表，要求一周之内全部填好然后上交。
志愿表发下来后，陈希写上名字，顺手就把它塞进了装满课本的书桌里，一眼都没看。
文理科的选择成为那一周内相当受欢迎的话题，无论他们走到哪，都能听见大家围在一起讨论，到底是去学文还是学理。只不过持续了一周的热闹，还是在周一上课前圆满地画上了句号。班长走过来收表，她从桌子里抽出那张被书本压得皱巴巴的表格，在上面匆匆地写上“文科”二字，然后一把塞进了班长的手里。
放下笔，她不知道为什么，整颗心都空了。
重理轻文，几乎是每一所学校的大势所趋，陈希的学校也不例外。
她记得志愿表发下来的那几天，关于选文的意见，班主任一点都没给，反正在他的眼里，选理是趋势，没有什么好解释的。
交表的当天晚上，所有选择文科的同学无一不被班主任叫到了办公室里分析成绩。
陈希记得当天的教室乱成了一团，有人进有人出，有人面无表情有人眉头紧锁。她那个胖胖的同桌回来之后，甚至带着夸张的笑容告诉大家，班主任看了很久她的成绩最后才无奈地和她说，你还是去学文吧。听到这里，班里轰地一声笑开了。
可是陈希笑不出来。
当她站在班主任面前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心里全是冷汗。老师低头在成绩单上找到了她的名字，认真地研究了很久。
“虽然你的文科的确比理科要好，但是你学理还是很有潜力的，选理的话，你未来的选择也会多一些。而且，你看看你这半年三次的月考成绩，”班主任拿出碳素笔在她的名字底下作了记号，“你的语文英语成绩很好，这在理科班是很难得的，物理化学虽然差一点，但是这些都是可以补救的。或许还可以冲刺一下学校的尖子班，你觉得呢？”
她知道，老师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是，虽然是以垫底的身份。
陈希这一届一共有20个班，16-20班是尖子班。文理分科后，其余的班被打散，分成文理班。那五个班继续作为理科尖子班存在，然后再吸纳普通班一部分优秀的同学进入尖子班。
成绩也是分等级的。不公平得那么明显却又那么的理所应当。
“老师，您让我想想吧。”她看着班主任鼓励和期待的眼神，平静地开口。
出了办公室，陈希重重地松了一口气。
这是场硬仗，无关谈话的内容。
其实她的理科并没有差到一定的地步。所以在学校“全民学理”的大趋势下，她必然是要被游说去学习理科的，哪怕她学文的确比学理要有优势。
纵使她的性情再温和，但她的头脑是绝对清醒的。
明明害怕动摇，明明那么显而易见。
她却说，让我想想。
“你们听说了吗？今天年级组长组织各科老师给尖子班专门出了一套题，只考理科，顾安居然比之前的年级第一还高了十五分。”陈希经过九班门口的时候，看见几个女生围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这有什么好奇怪的，他本来就很厉害啊。”
其余的几个女孩见怪不怪的样子，像是早就习惯了他的优秀。
可能在她这一届，没有人会不认识顾安这个人吧。
十七班第一，年级前三，理科很强。长相置身于几千人之中虽然谈不上帅气得有多突出，但绝对是让人舒服且过目难忘的。况且，他有成绩光环的笼罩，很难不引起别人的注意。
开学典礼上，顾安代表新生发言，幽默风趣的谈吐，温暖磁性的声音，不卑不亢的表现，几乎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记住了他。
包括陈希，却又不止陈希。
一直到期末考试结束，她终究是没能给班主任一个满意的答复，而那句“让我想想”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
就这样，新的学期开始之后，她和其他的几十人一起，开始了文科生全新的生活。
开学的当天下午，陈希领了书，默默地坐到了没有被占领的最后一排。
“陈希，你也来文科班了，好巧啊。”
正在发呆，一转头就看见了满脸惊奇望着自己的女孩，李想。
她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是啊，好巧。”
李想走过来，理所当然地坐到了她的旁边。
“真没想到你也来学文了，志愿表发下来的时候，你看都没看就塞进了书桌里，当时我觉得你可酷了。”
陈希听到这，翻书的手停了停，刚刚被刻意压下去的汹涌和异样再一次浮上心头，那些小情绪就像是在暖炉上煲着的汤，咕噜咕噜地冒着泡，仿佛一不小心就会漫溢出来。
正愣着，班里忽然变得鸦雀无声，陈希抬起头，看见一位四十多岁的女老师站在讲台上，戴着一副不算漂亮的眼镜，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
“听说是文科班的灭绝师太。”
她还没来得及给出反应，老师冷冽的目光已经朝她们这边投射过来，她识相地闭了嘴。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班里没有再发出任何的声音。寂静压抑的氛围下，她的心也在一点点地变紧。
不同的教室，崭新的教材，新鲜的面孔，可是这一切都压不住她内心深处一直在回荡着的声音。
不应该是这样的。
陈希忽然起身，椅子碰到地面发出尖锐的声音。所有人包括老师都偏过头疑惑地看着她，接下来的几十秒，她迅速地收拾好自己的书包，没有看任何人，坚定地走出了教室。
紧接着，她爬上三楼，来到了年级主任的办公室，气喘吁吁地和他说，
“李主任，我想转到理科班。”
NO.2
李主任挂断电话回到办公室，一抬头，正好对上了陈希的视线。
那双眼睛里有忐忑，有不安，有紧张，唯独没有的，是后悔。
他无奈地摇摇头，从抽屉里拿出一张表递给了她。
“把转理申请表填好，其他的手续我一会儿替你去办。”
她乖巧地点头。
“这几个尖子班，你想去那个班？”
“我想去十七班。”
主任愣了愣，仿佛对她这个脱口而出的答案有些意外，不过最后还是同意了。
她把表格填好，礼貌地道了一声谢后，准备去上课了。
“陈希。”
“主任，怎么了？”
“你父亲不反对你转理，你去了理科班以后要好好学习，别让你父亲操心。”
刻意隐藏的酸涩在听到这句话后瞬间土崩瓦解，陈希的鼻子有些泛酸，无论什么时候，家人永远都是她内心深处最触碰不得的柔软。
爸爸和李主任是高中同学，还坐过同桌。
两个有上进心的年轻人曾经约定要奋发图强，要一起考上大学，要成为一个真正了不起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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