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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冢随录_马伯庸【4部完结】(7)

  这笔其貌不扬,从笔管到笔毫都黑黝黝的不见一丝杂色。欧子龙和小榕见了,均是全身一震,急忙去抢。黑笔在狂风和白絮的乱流中飘来dàng去,毫无规律,一时间两个人谁也无法抓在手上。欧子龙见久攻不下,心里着急,暗暗运起一股力道,猛然拍出。凌云笔的幻象朝前冲去,挟着滚滚云涛去吞那黑笔。

  小榕见状,立刻催动咏絮笔去阻拦。虽然咏絮笔无法直接抵消掉这势大力沉的一击,但天生带着灵动机巧,却是凌云笔远远不及了。它三阻两挡,就把力道巧妙地偏转开来,甩向旁边。

  欧子龙收势不住,被小榕这么一带,黑笔非但没有被凌云笔吞噬,反被qiáng大的力量推动着如箭一般she向旁边。

  “不好!”

  小榕与欧子龙同时大声叫道。罗中夏这时候刚从地上爬起来,还未开口说话,就见黑笔迎面激she而来,登时透胸而入。

  正文

  第三章 huáng金逐手快意尽[ TOP ]

  [更新时间] 2008-11-13 15:09:21 [字数] 5709

  对于罗中夏来说,这可谓是无妄之灾。

  就在毛笔刺入胸腔的一瞬间,他脑子一片空白,想的全是“死了死了死了死了这回我可死了”。

  最初的感觉是轻飘飘的,身体像是一个被拔掉了塞子的自行车内胎,力气随着胸前的大dòng噗噗地流泻而出,而整个人软软瘫在地上,动弹不得。

  出乎意料的是,胸口居然不是很疼,大概这就是所谓的“死”吧。

  罗中夏感觉整个世界跟自己都隔膜开来,眼前一片薄薄的雾蔼飘动,小榕和欧子龙看起来都无比遥远。他低下头,看到那支黑笔端正地cha在胸腔之内,只留下一截黝黑的笔端在外面。

  不知道为什么,罗中夏的身体一阵轻松,他似乎能看透自己的身体,看到无数曼妙却看不清形迹的飞字缭绕,从黑笔的笔毫尖端喷涌而出,流经四肢百骸。飞字流经之处,都闪着青色的光芒。这光不同于小榕的淡雅冰冷,也不同于欧子龙的豪迈bào戾,罗中夏觉得自己能够碰触到这缥缈的光芒,似乎能与之融为一体,整个灵魂都轻灵飘逸起来。

  飞字越流越多,黑笔越缩越短。最终整根黑色毛笔都消融在罗中夏体内,他仿佛听到一阵吟哦之声,又似是慡朗笑声,极空旷又极细切……

  最终一切复于平静,他缓缓睁开眼睛,发现已经回到了那间屋子,低头一看,胸口如常,黑笔已经无影无踪。小榕和欧子龙两个人已经停止了打斗,都死死盯着罗中夏,难掩表qíng讶异。

  罗中夏神qíng恍惚地从地上站起来,双目茫然,像是被人摄去心神。

  欧子龙又急又气,立刻二指一并,大喝道:“给我把笔灵退出来!”一道劲风破指而出,直刺罗中夏胸前。不料后者却像是喝醉酒了一样,身体一摇一摆,轻描淡写地避过了这一击。欧子龙一愣,还想再攻,罗中夏却不知何时欺到他身前。

  欧子龙大惊,疾步后退,罗中夏也不追赶,还是挂着那么一副恍惚表qíng,嘴里不住嘟囔着:“云青青兮yù雨,水澹澹兮生烟……”

  原本这屋中风云jiāo加,雪絮本是轻忽之物,与罡风相比落于下风,一直被chuī得四散飘dàng。现在随着罗中夏的念诵,数道青气逐渐弥散,欧子龙的风云被青气沾染,幡然变色,凝成点点水滴落在地上,复被小榕的咏絮笔冻结成白絮。

  由此一来,凌云笔喷吐出的风云,反而成了雪絮的助势,越是催动,越是此消彼长。屋内风势渐弱,雪威愈汹。

  欧子龙暗暗心惊,心想擒贼先擒王,他又摧出一阵风云,趁还未被青光彻底侵蚀之前猛然挺身,直扑向罗中夏,试图扼住他的手腕。谁知罗中夏轻侧身体,与欧子龙的拳头擦身而过,身法妙至毫颠。小榕趁欧子龙攻击落空失神之际,双手轻推,将无数雪絮凝成一管冰笔,猛然刺中他的右肩。

  只见笔毫所至,肩膀立时为一大片冰雪覆盖。欧子龙痛苦地怒吼了一声,倒退了三步。数枚新凝成的冰锥穷追不舍,迎面飞来。他qíng知来者不善,只好qiáng忍痛楚,喷出一口血来,飘在头顶的凌云笔在半空以云气唰唰写出两个大字:子虚!

  “子虚”二字写得磅礴大气,字成的瞬间,冥冥中传来铿锵有力的念颂之声,似是长赋漫吟,巍然有势。原本萎靡的风云为之一振,仿佛被这两个字带起了无限活力,反卷而去。小榕的冰锥被这一突如其来的压力所震慑,全都凝滞在半空动弹不得。

  罗中夏双手一摊,青气冉冉上升,很快子虚二字中便渗入丝丝青痕,如残碑苔痕。只是这两个字太过煊赫,一时之间这青气也无法撼动其声势。

  双方就这么僵持着,欧子龙固然无法击败他们两个人,他们两个也攻不进子虚的圈内。

  欧子龙原本也没指望这次攻击能有多大效用,他只是借用这招迟滞一下敌人的攻击。一见雪絮青光暂时被子虚二字压制,他顾不上拍落身上沾满的雪花,转身砰地用左肩撞开大门,跌跌撞撞逃了出去。

  主人既逃,子虚二字也无法维系,瞬间轰然落地,化作片片灵气,消逝不见。原本混乱的屋子里,戏剧xing地重新恢复了平静。眼见大敌退去,jīng疲力尽的小榕长长舒了一口气,也把咏絮笔收归灵台,屋中风云雨雪登时化为无形。只有那些旧物古董表面湿漉漉的,是这一场剧斗留下的唯一痕迹。

  罗中夏仍旧站在屋子当中,一动不动。小榕qiáng忍着全身酸楚,走过去扳过他肩膀,细声问道:“你……还好吧?”

  罗中夏冲她痴痴一笑,随即栽倒在地,不省人事。

  不知过了多久,罗中夏悠悠醒来,神智却仍旧存游梦中。梦里恍惚间能远远看到自己峨冠博带,长襟宽袍,提长剑、持犀杯徜徉于天地之间。时而光怪陆离,瑰丽炫目;时而远瀑长风,泱泱千里;时而斗酒海量,酣畅淋漓,游至兴处,不禁抚膝长啸,啸声中隐然看到一青袍仙者乘云而来,与自己合二为一,霎时无数诗句流光溢彩,磅礴入脑,让人一时间迷乱晕眩……

  他花了好长时间,才把自己从那个梦里拽出来。罗中夏头很疼,有宿醉的感觉,心想不会是梦里酒喝多了吧?他一伸手,发觉额头盖着一块浸着凉水的丝质手帕,摸起来手感很*,在一角还用青线绣了一个娟秀的榕字。环顾四周,罗中夏发现自己置身于一间小屋之内,正和衣躺在一张简陋的折叠chuáng上。房间很旧,墙壁上的灰huáng污渍清晰可见。屋子里除了chuáng以外只有两把白色的塑料椅和一张木桌,地板上还搁着一个小电热壶。唯一与房间格调格格不入的是一个悬在墙壁上的神龛,龛中不是财神不是关公,而是一幅已然泛huáng的古画,画上男子面色清庾,青矜方冠,右手持着一管毛笔,左手二指轻捻笔毫,神态似是在小心呵护。

  “奇怪,这是哪里?”罗中夏挣扎着要起来,发现身体酸疼不已,动弹不得。他只记得自己被黑笔穿胸,接下来什么都不记得了。就在这时,屋外忽然传来说话声。这声音他再熟悉不过,正是郑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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