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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影灯_[日]渡边淳一【完结】(14)

  一瞬间直江眼里流露出凄凉的表qíng,小桥看着他凹陷了的两眼,认为他也许是对的。然而又觉得即使是对的,又何必再次让谎言升级?难道这不是卑鄙?不是在亵渎人类的灵魂?

  “我仍然认为不能撒这种谎。”

  “小桥君!”

  直江的声音在低沉中透出尖锐。

  “不要耍孩子气!”

  “我没有耍孩子气。我只想尽量少说谎话,诚心诚意地为患者做事……”

  “你是患者的家属,还是医生?”

  “当然是医生。”

  “那么,就要少说一点儿家属们的话吧!”

  直江瞥了小桥一眼,走出医务部。

  石仓由藏的手术按照原定计划在那天下午2点进行。

  一小时前被灌服喷妥撒钠片的由藏,被担架车推到手术室时,已呈半朦胧状态了。当小桥拿着全麻气管cha管走近他身边时,他还含混不清地说:“大夫,求求您,我还不想死!”

  小桥默默地为他诊脉。脉搏和心音都正常。

  “大夫,给我好好开刀吧!把病根儿准确地切掉。”

  “大爷,好好睡吧!”

  伦子戴着头巾式女帽,脚穿拖鞋,拿起由藏的手腕。

  “一会儿你就能睡着的,先慢慢数一、二。”

  “好,我明白,拜托你们啦!”

  “可以注she了吗?”

  伦子问小桥医师。小桥露那在口罩上方的眼神会意地应允了。

  “来吧,老大爷,数一!”

  “一。”

  “再数!”

  “一。”

  每数一次,由藏那gān瘪皮肤的静脉里都输进一些huáng色麻醉液体。

  “一……啊,太舒服啦!”

  他打了一个大哈欠,然后发出细微的鼾声。

  直江医师消毒完,穿戴好手术衣和口罩,站到手术台前时已下午2点30分了。

  无影灯下,只有石仓由藏的腹部从被单中间露出一个菱形方块。直江瞥了眼他那稍稍发huáng了的皮肤,然后,用戴着橡皮手套的手轻轻按了按胃的上部。

  沿着胃的下缘,可以触到一块硬结,虽然并不特别隆起,但像一块木板嵌在腹内一样,有种抵触感觉。从表皮看上去有半个手掌大,由藏在chuáng上自己触摸到的硬结,肯定也是这部位。

  “手术刀!”

  直江核准肿块的大小后,向掌管器械的护士发出命令。护士把手术刀背朝上地递给了直江。

  由藏已经熟睡了。因为一开始就定为切开皮肤观察腹腔的手术,所以没有专请麻醉医师,而由小桥医师负责麻醉,志村伦子作助手。

  “开始!”

  直江发出号令,小桥会意。于是,手术刀默默地划开了胸骨下方。从那里沿直线向下开去到达脐部时,向右划了一个半圆的弧形,然后,重新恢复直线,直达下腹部。这是胃切除常用的方法,鲜血立刻跟着手术刀流了出来。

  “止血钳!”

  直江麻利地用止血钳止住从刀口冒出来的血,动作从容准确,毫无多余之举。仅用数分钟,所有出血部位全被止住,直江又cao起手术刀来。

  剖开皮肤,割开腹肌之后还有一层qiáng韧的白色腹膜。伦子用筋钩扒开刀口,直江用镊子捏起腹膜的一端,用刀尖轻轻一戳,那里立刻出现了一个小dòng,这时已经可以看见肠子了。

  “腹膜钳子!”

  直江迅速将一把钳子cha进刚才那个小dòng的右端,又向左端cha了一把,拎起了腹膜,这时,伦子马上把筋钩移向这里,其实,直江并未命令,只是相互间心领神会而已。

  腹膜钳进入之处成了桥头堡,直线剪便顺势向上下两方开去。

  于是,覆盖着皮肤、肌ròu、腹膜的三个层次被切开了,腹腔内的全貌便bào露在灯光之下。

  胃从左上向右下斜挂着,在其上端和下端,支撑胃的肠间膜已成粉红色,再往下便是盘成一团的10米多长的小肠。

  尽管在石仓由藏肚子中央切开了有30多厘米长的刀口,bào露出来胃肠,但他仍然熟睡着,一动不动。

  直江察看了一会儿胃肠状况之后,好像下了决心似的把戴着胶皮手套的手cha进了腹腔。从皮肤上方触摸到的硬结,同估计的一样,沿着胃的下端呈缓慢的曲线,扩散成板状,其尖端已经达到胃同十二指肠相连接的幽门部位。胃的下端即大弯部是胃囊最宽的地方,即使这里发生癌变,对于食物的通过也毫无影响,这一点就是由藏一直没有自觉发现症状,因而放松诊查,以致造成耽误治疗的最大原因。

  “唔……”

  直江的手搭在患者的胃上,低声哼了一下。癌并没仅仅停留在胃壁上,现在已扩散到胃下端呈网眼状的肠间膜淋巴节上了。这里肿胀得厉害,有一部分甚至扩散到了大肠。另外,胃的大弯一带已和肠间膜与后腹膜粘连、硬化。癌细胞业已明显地扩散到整个腹腔了。

  直江仔细地从胃壁到肠间膜、大肠、后腹膜逐一触摸,进行确认。他从肿起的淋巴节上取下切片作标本,并拿起胃来仔细观察一遍。然后分开肠子,从后腹膜一直探索到最后面的脊椎。他边观察边触摸,仿佛要把实际感受牢牢记住似的频频点头。他的目光毫无疏漏,与其说那是为人治病的医生的眼神,不如说是把ròu体当做材料的研究者的目光。

  直江抬起头,从腹腔中抽出手来,从开腹到现在已经经过了40分钟,时钟指着3点10分。

  这中间,除切除了二处淋巴节之外,像样的手术一件也没做。用了20多分钟的时间只是把由藏的腹内用眼和手搜索了一遍而已。

  “明白啦,fèng合吧!”

  一瞬间,伦子被一个奇妙的想法困扰了。难道说,把别人的肚子拨弄了一遍之后,说声“明白了”就算完事吗?然而,直江却是心满意足似的凝视着腹腔。肠子自身蠕动着渐渐复原到原来的位置上,fèng合刀口后,肠子会自然复位的。

  “彻底完了。”

  直江低声自语。伦子知道医师们常把癌细胞完全转移称为“彻底完了”。

  “真的不行了?”

  “顶多再活两个月。”

  “竞严重到……”

  “连胰脏都感染上了。”

  直江这么说着,眼光里充满自信。

  “4号丝线!”

  接过fèng针后,他就像什么事qíng也未曾发生过似的捏拢左右腹膜,穿起线来。

  待腹膜、皮肤fèng完后已是3点20分了。

  一般给胃做手术要花费一小时到一个半小时左右。按照这个速度,好像手术过快了。

  “血压如何?”

  “无异常。”

  小桥看着血压计回答说。

  “因为他没有失血。”

  直江苦笑着,从刀口抽回手,伦子马上转到他的身后,为他解开手术衣的后带。

  “让他再这么睡上30分钟左右!”

  “是。”

  “输液只用百分之五葡萄糖就行。”

  “这个切片怎么处理?”一个护士递过来装在盘尼西林小瓶里有小豆粒大小的淋巴节切片。

  “把它作为标本。”

  直江接过小瓶,擦掉额上冒出来的汗珠,然后走向医师办公室去换衣服。

  大约经过了一个小时,石仓由藏从麻醉状态中醒过来,时间为4点30分。那时,直江正在门诊室为一个因jiāo通事故受了伤的患者医治。这个患者在乘坐出租汽车遇红灯信号停车时,被一辆从后面开来的汽车撞上了,颈部受到震颤,即患了所谓头部震颤症。

  患者说手指虽无麻痹感,但颈部疼痛,头发晕。

  直江为他诊察过一番后,要他去照x光片,然后走向病房。

  石仓由藏的身子深深地埋在柔软的病chuáng上。

  直江一到,他立刻睁开了眼,微微笑了。

  “你醒啦?”

  “大夫,太谢谢您啦!”

  由于麻醉时嘴里cha过胶管,由藏的声词音有点儿沙哑,但并不显得多么难受。

  直江给他号脉,并观察了输液qíng况。

  由藏身边有长子夫妇和一个孙女陪着。

  “坏ròu全都摘掉了吧。”

  “摘除是摘除了,但有一部分很难摘除,不能说全都除净了。不过,不好的地方全都拿掉了。”

  直江边说边从伦子手里接过听诊器放到由藏胸前。

  由藏刚想说什么立即住了口闭上了眼。心音并无异常——手术后小桥也曾这么报告过。即使没有这个报告,仅只剖腹和fèng合的cao作也不可能使心脏发生异常变化。

  拿开听诊器,直江又看了患者的眼和舌头。和手术前相比毫无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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