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聊斋志异中的女性_马瑞芳【完结】(3)

  看完最美的,再看一个最丑的:乔女。

  2乔女。古代小说的爱情女主角经常是“沉鱼落雁、闭月羞花”,乔女却丑得出奇,“跛一脚,壑一鼻,面如锅底。”二十五岁还没嫁出去。丧偶的穆生娶了她,生了儿子后穆生又死了。乔女求娘家帮忙,娘家不耐烦,她只好靠纺织艰难度日,这时,她有了一个改变贫穷和孤苦的机会:同县家境富裕的孟生死了妻子,挑续弦很苛刻,见了乔女却“大悦”,派人说媒,要娶她,孟生当然不可能看上乔女的外貌,显然看上乔女的德。但乔女信守封建律条,坚决拒绝。她说:“饥冻如此,从官人得温饱,夫宁不愿?然残丑不如人,所可自信者,德耳,又事二夫,官人何取焉?”孟生听了,对乔女越发欣赏,让媒人带了很多钱再次求婚,还说服了乔女的母亲,母亲亲自动员,乔女还是不同意。乔家要把小女儿嫁给孟生,但孟生认定了要残废丑陋的大女儿,不要年轻漂亮的小女儿。乔女是恪守封建道德的淑女,她虽然坚持不事二夫,但孟生对她的钟情让她深深感动,感激“孟生能知我”,对孟生“固已心许”,心灵早就跟孟生联系到一起,也就是说,早就在精神上背叛了“不事二夫”的誓言。不久,孟生得暴病死了,无赖趁机把家产携取一空,仆人趁火打劫。到孟生坟上临哭尽哀。无赖又想谋夺孟生的田产,孟生的好朋友林生在乔女劝说下,打算到官府帮助孤儿维权,无赖扬言要用刀对付他,林生吓得不敢出面,孟生的产业眼看就要落到无赖的手里,这时,非亲非故的寡妇乔女挺身而出,到官府告状,县官理所当然要问:你是孟生什么人?乔女回答:“您管理一个县,凭的是个理,如果说的话没道理,就是至戚也有罪;如果说的有道理,就是路人的话也可以听。”县官很恼火,把乔女轰了出来,乔女到有地位的缙绅门上哭诉,终于替孤儿保住了财产。然后,乔女十几年如一日,任劳任怨抚养孤儿成人,请老师,积累数百石粮食,和名门联姻。一个寡妇到没有任何亲戚关系的男子坟上致哀,再像亲生母亲一样抚养这个男子的遗孤,俨然是孟生遗孀,在行动上背叛了“不事二夫”。所以,封建淑女乔女有一定的叛逆色彩,她跟孟生的感情,实际上是精神恋爱,她用终生的辛劳拥抱理想云雾,报答孟生的知己之感,这在封建时代是很少见的,蒲松龄感叹“知己之感,许之以身,此烈男子之所为也,彼女子何知,而奇伟如是?”乔女是个外貌丑而心灵美的形象。

  3、两个出污泥而不染的妓女形象:鸦头和细侯。

  蒲松龄写了狐妓,鸦头和细侯,把她们和封建社会台阁重臣相比。

  鸦头是个误入风尘的少女,因为她不肯接客一再受到老鸨毒打,她认识了诚实的书生王文之后,认识这个人可以托以终身,马上就机智地把握自己的命运。在王文眼里,鸦头美若天仙,又对王文脉脉含情。王文拿着借来的钱求见鸦头。鸨母嫌少,鸦头突然一反常态,表示她愿意接待王文,她伶牙俐齿地劝鸨母:您整天嫌我不做摇钱树,现在我乐意做了,我第一次接待客人,以后的日子长着呢,不要因为王文给钱少,就放走财神。鸨母信以为真。鸦头获得了跟王文见面的机会,马上就不失时机地改变自己的命运,她问王文,你倾囊博此一夜之欢,明天怎么办?男子汉王文只知道流泪,想不出什么办法。弱女子鸦头果断决策,告诉王文:你不要伤心,落在非人的风尘生活里,很不合我的心愿,早就想找个忠诚可靠、像您这样的人共度今生。咱们跑吧。鸦头和王文逃出虎口,王文担心家徒四壁,如何过日子?鸦头说:做小买卖也可以过日子,把驴子卖掉做本钱,开个小酒店,鸦头作披肩,刺绣小荷囊,过起自食其力、淡薄自给的清贫生活。后来 鸨母知道了鸦头的下落,派另一个妓女妮子抓她回去,妮子骂鸦头跟人私奔,鸦头理直气壮地说:“从一者何罪?”鸦头终于被抓回妓院,关到幽室十几年,生下的儿子被丢掉,经常被打得遍体鳞伤,天天饥火烧心,她仍然坚决不接客。最后被儿子救出,和王文团圆。鸦头出身低贱却为人清高,蒲松龄认为鸦头像魏征一样美好。魏征是唐太宗的宰相,因为直言敢谏让唐太宗觉得美好。蒲松龄别出心裁把微贱的妓女鸦头跟封建社会台阁重臣相比,鸦头是妓女,向往正常的婚姻,有位大家闺秀却天马行空,未婚生子,不可思议。

  这就是《侠女》的故事。贫穷的顾生跟母亲一起生活,邻家搬来一对母女,非常贫穷,穷到什么程度?靠女儿做针线维持生活,而且连尺子都没有。顾生发现,少女十分美丽,却举止生硬,凛然不可侵犯,所谓“艳若桃李而冷如冰霜”。少女来顾家借刀尺,顾生母亲就打起如意算盘,跟儿子商量,这家母女无依无靠,何不两家合一家,你代养其母?顾生母亲登门跟女家母亲吹风,母亲想同意,女儿却不肯。顾生母亲很奇怪,难道这个姑娘嫌我们穷?但是少女对顾生母亲非常好,顾生母亲生病时,她像亲生女儿一样细心照顾她。顾生也尽心照顾这对母女。奇怪的是,这个不肯嫁给顾生的少女竟然主动跟顾生幽会,而她在男女关系上决不随便,有个少年对她图谋不轨时,她望空手抛匕首,少年身首异处,变成白狐。一个文弱少女有如此高的武艺,更让顾生惊讶不己。后来少女居然替顾生怀孕,还生了个儿子!顾生母亲觉得太不可思议了,说:“异哉此女,聘之不可,而顾私于我儿!”一个未婚少女,不接受明媒正娶,却心甘情愿地跟穷小子私通并养儿子,太奇怪了。小说结束,少女提着仇人头来跟顾生告别,说,她是大司马之女,父亲被陷害而死,她为报父仇隐身民间。看到顾生家贫无力娶妻,她决定给顾家生个传宗接代的儿子,以报答顾生的养母之德。这样一来,少女的身世和她不可思议的行为之谜,都解开了。如果说为父报仇,算不了多神奇,唐传奇甚至六朝小说早就有,那么,在侠女身上表现的婚姻观,在那个讲贞节、讲究婚姻是“终身大事”的社会中,就再出格不过了。侠女不肯接受顾生的求婚,却跟顾生幽会,替他生儿子,而且对顾生说“提汲焉,枕席焉,非妇伊何也?业夫妇矣,何必复言嫁娶乎?”侠女说自己给顾生料理家务,同床共枕并生育后代,已经是实际的夫妇,何必再要求表面夫妇形式?像这样只要求婚姻实质,不讲表面礼法和名份,不能不算是极其解放的思想。在其他古代小说里几乎找不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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