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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都旧事_靡宝【完结】(15)

  但这些话,我不可以对任何人说。

  我尽心伺候太后,使出浑身解数讨她欢心。太后极信佛,我便陪她念了半日经文,她问,懂吗?我笑,逐句解释给她听。她听完了,沉思了片刻,问我:“睿儿多大了?”

  我答:“十三岁了。”

  “师从何人?”

  “家里的西宾方先生。”

  “怎么不送进来和几个皇子一起读书?”

  “弟弟顽皮,怕打搅了几个皇子念书。”其实是母亲的意思,她并不乐意睿儿和皇子们接触,借着多病为由单独教他读书。

  太后笑,“十多岁的孩子,哪个不皮的?送进来吧,皇上请了翰林学士梁有德给皇子们讲书,又有御林将军段康恒教孩子们拳脚。这梁有德有点法子,课也生动。睿儿该出来见见世面了,成日闷在那院子里,当心闷出病来。”

  我急忙谢恩。太后笑着继续说,“天热了,你们天天两头跑也辛苦,反正睿儿也小,就在宫里小住吧。你那父王,成日想着赵氏,也分不出心管你们。你们刚好来给我做个伴。”

  我跪了下来。我知道我已经结束了一段路,踏上另一段陌生的征途。

  不久,四娘终于给扶为正室,顿时有传言说她生的儿子陈尧要被改立为世子。那个小小的孩子,对任何人都笑,天真无邪。父亲极疼爱他,满月时,抱在怀里满场现宝。四娘笑得很端庄,我也笑得很端庄。心,却早就不知道飘到了哪里。

  客人在私下议论纷纷,目光时不时往我们这里瞟过来。睿儿坐我身边,桌子下,我们的手紧握着,我感觉到他手心一片汗湿。

  我扭头对他笑。不要难过,爹不要你了,还有姐姐呢。

  人都是趋炎附势的,今日东风,明日西风,墙头糙比比皆是,见怪不怪了。若想堵他们的嘴,唯有让自己qiáng大起来。

  睿儿很快就适应了皇宫里的生活,一向聪敏的他在众贵族子弟间表现平平。梁有德赞他沉稳敦厚,心地宽善,这样的评语让所有的人都很放心。

  他在成长变化,曾经忽闪不定的大眼睛开始变得深沉,曾经单纯直慡的思维也变得复杂。他机灵得连我都觉得惊讶。

  太后问他:“愿做霸世英雄,还是愿意做圣人隐者?”

  他从容答:“过高人愈妒,过洁世同嫌。睿儿既不想当什么霸世英雄,也不想做什么圣人隐者,只希望能成为君王可以托付重任的左膀右臂,为皇上分劳解忧,为天下百姓请命,为吾朝千秋大业鞠躬尽瘁!”

  那一刻我是震惊的,我分明自那双清亮的眼睛里看到了□luǒ的,和他所说不符合的野心。我是他的姐姐,流着和他一样的血,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加了解他。

  野心。是的。一个才十三岁的孩子眼里的野心。我早知道睿儿远比其他同龄人要成熟,现在我也知道,他也比其他同龄人要更加功于权谋

  我在那刻重新审视我的弟弟,这个一度跟在我身后跑,哭鼻子喊我的名字,雷雨夜会摸上我的chuáng,要我哄他睡觉的孩子。在这半年里,几乎已经快与我等高了,曾经圆圆的小脸开始有棱角,不悦的时候喜欢眯着眼睛,像只竖起了羽毛的小雕。

  我看到了他那对还没长硬的翅膀,和他已经栩栩如生的架势。睿儿在太后的赞声中看我,我对他微笑。

  皇上会在每天下午来给太后请安,我总不可避免地和他碰面。我不喜欢他,他太yīn郁,过于威严。他也不大喜欢我,看着我就想起了许多不想面对的往事。所以我们甚少jiāo谈。

  但他时常叫我弹琴。宫中乐师无数,个个技艺高超,他却对我弹的琴偏爱。而我翻来覆去弹的也不过是《长清调》,我弹不厌,他听不倦。

  每到那时,这个权高位重的男子都会放松自己靠在椅子里,视线飘去很远很远,远到我常怀疑他是否真的在听我辛苦弹琴。

  他从不在我面前提父亲,可我知道父亲已经淡出了朝廷政治中心。赵王妃又有孕后,父亲连朝也很少上了。当初那个意气风发的王爷变成一个体家的丈夫。

  我不知道是母亲的去世改变了他,还是母亲的出现改变了他。

  皇宫的夜,风在一栋栋华宇间穿过,我站在高处,望到宫墙外灯光点点,几家欢喜几家愁?睿儿不知什么时候来到我身后,久久站着,不说话。

  我问他:“想家吗?”

  他摇头,我虽背着他,但我可以感觉得到。我笑。

  “母亲那一池荷花估计也残得差不多了。”

  睿儿忽然说:“姐姐,你累了。”

  我回过身去。睿儿的脸上有种和年纪不符合的成熟,还有种令人安心的自信。他用他还很稚嫩的声音说:“姐姐可以去休息了。”

  我温柔地笑着,把他抱进怀里,如今倒像是我依偎进他的怀里一般。

  我可爱的睿儿,你还太小了,有太多太多事qíng隐藏在光华的表面背后,你看不到。我休息的时候还远远不到。

  第19章

  雪初融的时候,北朝又来喜报,陈王妃诞下一子,母子平安,宵阳王有嗣了。

  同喜报一起呈上的,还有宵阳王派人自南海底采来的一株避邪样子的火红珊瑚树,有两颗龙眼大的珍珠嵌在上面做眼睛。太后颇喜欢,把皇子公主都叫来看。我恰巧也在宫里,奉了太后的旨,去请太子。

  乍暖还寒,荷池里的冰雪已融,秃秃的池塘,分外荒凉。水中的倒影,那个华服簇拥的少女有张忧郁的脸,那是我吗?我迷茫,驻足水榭。

  远处不知何方有丝竹之声飘来,我仿佛又闻到了淡淡桂花香,风起涟漪,有稚童齐歌,风铃声阵阵。宛如梦中。

  “雁南征兮yù寄边心,雁北归兮yù得汉音。雁飞高兮渺难寻,空断肠兮思音音。”

  那人对我说:“郡主慧质兰心,走到何处都有惜香怜玉之人,郡主将来自会明白。”

  荷花飘香的夜晚,他低沉的声音透过我的身躯,琴音已了,我的微笑他看不见。

  他问:“要在府上打搅几日,还问郡主怎么称呼?”

  怎么称呼……

  “念儿。”有人在叫我的名字。我回神,见陈焕提着只鸟笼踏上水榭来。他的心qíng似乎很好,笑容满面。

  “想什么那么出神?”他问我,说话间,笼子里的鸟儿一个劲扑腾。

  我笑,“焕哥哥养的这是什么鸟,好烈的xing子。”

  陈焕立刻来了jīng神,为我掀开罩子。我一看,笼里只是一只普通至极的黑色鸟儿,绿绿的眼睛,邪气非常。

  “哥哥好兴致,这回养起乌鸦来了。”

  “看仔细点。”陈焕把鸟送我眼前,“这鸟可有三只爪子!”

  我定神一看,果真,是多出了一只脚。我笑吟吟地道万福,“恭喜焕哥哥,这可是只俊鸟儿啊!”

  传说当年后弈she日,太阳落在地上,变成了俊乌。就此有了这个说法:神鸟现身的那个朝代,当朝的君王是必是受命于天的真命天子。

  陈焕嘴一歪,“先别忙着道喜,这鸟又不是我的。昨日国舅爷从蜀中巡道回来,把这东西献进了宫,可是指名了要给太子的,我这也是借花献佛,送鸟过去讨个赏的。”

  我一定,转而笑,“原来焕哥哥抢了小太监的活儿。他们平日里讨那点赏也不容易呢。”

  陈焕逗着鸟,说:“我早赏过他们了。”鸟儿刁悍,给逗得不耐烦,啄伤了他的指头。陈焕懊恼地丢下了鸟,吮手上的血,我急忙抽出手绢给他包扎上。

  正忙着,几个人从院子的另一头走了过来,看见我们,远远就招呼:“老四这是怎么了?”

  正是太子弘本尊。他身边跟着两个人,一个自然是杨公子杨璠,月色锦衣,儒雅俊秀,先一步过来,说:“是逗鸟给啄了吧?”

  陈弘笑,“老四又搜集了什么稀奇鸟儿?”

  我拣起鸟笼,说:“弘哥哥,是给您的鸟,还是俊鸟呢!”

  陈弘一听是俊鸟,好奇地掀开罩子看。可大概是刚才那一摔,鸟笼子的门摔松了,鸟儿劲又大,罩子一掀开就扑了出来。弘呼了一声,杨璠伸手想抓住鸟,也给鸟儿的爪子抓伤了。等我们反应过来,鸟儿早就飞得老远老高了,一会儿就不见了踪影。

  我跪了下来,“念儿该死,放走了俊鸟。”

  陈弘急忙扶我起来,“什么俊鸟不俊鸟的,就是一只畜生。大冷天的,地寒,别着凉了。”

  我笑,“也是,吾朝国运昌隆,太平盛世,天子若不是真命是什么?”

  气氛也就此缓解。也就这时,我才感觉到了那道目光。直直的,不加掩饰的目光,大胆放肆地定在我的身上。

  我毅然迎上了那个人的目光。

  年轻的武将,有着一张英俊英武的脸,藏青色的锦衣衬得高大的身材愈加挺拔,金边腰带挂着令牌。

  他似乎没料到我如此大胆,丝毫不见羞赧,愣了一下,硬着头皮上前一步行礼,道:“下官段康恒见过郡主。”

  我自然听过他的名字,他是段贵妃的弟弟,教睿儿和几个皇子武功。我说:“段将军多礼,舍弟不敏,劳将军费心了。”

  他抬头,深深看我。我熟悉这样的眼神,过去的多少个片刻恍惚中,我都感觉到这眼神在看着我,如同那年的桂花香一样无处不在。如今,换了一个人,目光却丝毫没有变。

  一样的坚毅,一样的志在必得。

  我对他嫣然一笑,转而对着杨璠受伤的手道:“杨公子受伤了?糟糕,本宫可没多带一张帕子。”

  众人笑,我也笑。弘接过太监递上的纱布为杨璠细心包扎,我站在他们身后,感觉到风在chuī动我的发丝,也感觉到那个人cháo水般的目光。

  第20章

  chūn浓时最盛大的事,就是太子大婚了。

  我同太子妃宋瑾如有过几面之缘。

  她是个美丽的少女,与我同岁,温柔且善良,与她对垒,她永远狠不下心吃棋,我往往赢到乏力。她的母亲就是庄皇后的同母妹妹,父亲宋自成是户部尚书。宋千金身份尊贵,自然配得起太子,这段姻缘早在注定之中,陈弘再不满意,也扭转不了局面。

  那天,整个京城热闹非凡,花瓣撒落明阳大道,到处一片莺歌燕舞,迎亲的队伍长长看不到尽头。这条红红的道路,引导着这个单纯善良的女子迈进深深禁宫。

  但想到这里,我又想起另外一个人。即使宫中人如此众多,我还是可以感受到那股目光停在身上,犹如蝴蝶流连花朵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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