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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香行_魏香音/罪化【完结】(7)


叶佐兰还想要辩解,然而盛怒之下,叶锴全却已经不想再费口舌。
“还不给我跪下!”
“可是爹爹……”
“跪下!!”
短暂的僵持最后以叶佐兰的放弃而告终。而这时候,他看见父亲转身,打开了多宝格上一个狭长的沉重木匣。
那里面的家法棍,已经许久、许久不曾使用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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yīn雨暂歇。
母亲领着姐姐出去挑选胭脂水粉了,两个仆役也各自在厨房里忙活。趁着四下无人,叶佐兰跌跌撞撞地从书房里出来,扶着走廊的栏杆朝着门口走去。
脸上的眼泪gān了又湿,绷着脸颊紧得难受;然而比这更加难受的,是他身体和内心的疼痛。
不能继续待在家里了,没必要再让母亲和姐姐担心。
叶佐兰没有带上小厮,就这样静悄悄地出了门,独自朝着国子监的方向走去。
从颁政坊到务本坊,徒步原本需要半个时辰。然而因为受了伤,他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好不容易回到号舍,两脚已经软得快要站不住了。
叶佐兰回来之后没过多久,负责照顾他的那名小厮也拿着伤药从家里跑了回来。然而号舍的门扉紧闭着,任凭他如何拍打呼唤,里面的叶佐兰就是一声不吭。
眼看天色逐渐黑沉,如此僵持显然不是办法。那小厮倒也心思灵活,转身就往国子学的号舍跑去。

第9章 噩耗

“佐兰,开门,是我,瑞郎。”
淡淡月光下,敲门声再度响起在静谧的小院中。
叶佐兰还是没有回应。屋子里仿佛空无一人,也看不见一星灯火的影子。
“你不说话,那我可就进来了。”
唐瑞郎不再等待屋子里的反应。他伸手推了推门,而后又走到窗边。
支摘窗倒是没有上销,轻轻一提就朝外打开了。屋子里头,是囫囵一片的漆黑,根本就看不出叶佐兰身在何处。
唐瑞郎记得窗户下面是一张桌案,他便摸着黑爬进屋去,不慎碰倒了几个茶杯,落在地上发出碎裂的脆响。
他担心踩到碎片,动作因此放慢了一些,等到终于站稳在地上,视线也已经适应了室内的昏暗,他发现叶佐兰就趴在里间的chuáng榻上,把脸埋进未摊开的被子里,似乎动也不动。
“这是怎么了?”
刚才来搬救兵的小厮语焉不详,唐瑞郎此刻也是一头雾水。他快步走到chuáng边,俯身推了推叶佐兰的肩膀。
第一下,没有反应;第二下,他加大了力道。
“唔……”趴在chuáng上的人轻轻地叫了一声,仿佛刚从睡梦中惊醒:“你gān……什么?”
唐瑞郎却反问道:“声音怎么回事?病了?”
叶佐兰愣了愣,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沙哑,公鸭子似的难听。
“……不,我没事。”
“分明就是有事!”唐瑞郎当然不信,转身就要点灯。
不想自己láng狈的模样落入瑞郎眼中,叶佐兰慌忙起身想要反抗,然而才刚扭动两下,又是一股挡不住的疼痛汹涌而来。
他不禁瑟缩了一下,唐瑞郎便已经将油灯点亮,再回过头来,倒吸了一口凉气。
“你这是——?!”
灯光昏huáng,却掩饰不住叶佐兰两眼的红肿和脸上的泪痕。再加上他刚才趴在chuáng上昏睡,头发凌乱着,因此看上去十分凄惨。
“你是不是哪里疼?”唐瑞郎注意到他始终趴在chuáng上:“快让我看看。”
“没事,真没事!”叶佐兰哪里肯依,死命地摇头。
然而唐瑞郎也是个固执脾气,手脚并用地欺身上前,与叶佐兰扭作一团,最终还是将他贴身的亵裤给扒了下来。
“这……谁把你打成这样的?!”
只见原本凝脂白玉似的大腿上,横亘着七八道紫红色的棒痕,每一道都有拇指粗细,又隆起半个指甲的高度。其下血管跳突、烫得惊人。
叶佐兰又羞忿又伤心,只低头不答。唐瑞郎左右一寻思,国子监中未必有人如此胆大妄为,再加上今日本应是旬假,叶佐兰向来都是在家中度过,而这也就是说……
“难道是你爹打的?你怎么惹着他了?”
“我,我没有……”
叶佐兰还是觉得委屈。然而若将事qíng的来龙去脉告诉唐瑞郎,恐怕会对父亲的仕途不利。
两相权衡之下,他便选择了缄默。
好在唐瑞郎倒也没有追问。他转身走到外间,冲着站在门外的小厮和保镖们低语了几句,然后又拿着个白瓷瓶子走了进来。
“这药是你娘让人拿来的,赶紧搽了吧。”
叶佐兰毕竟还只是一个十一岁的少年,听说娘亲关心自己,眼眶又忍不住湿润起来。
见他光顾着垂泪,唐瑞郎叹了一口气坐到他身边,自行拧开瓶盖。瓶子里装着的是一种带有辛香的膏油,显然应做外敷之用。
“别动。”
唐瑞郎挖了一点膏油往叶佐兰腿上的棒痕处抹去,只觉得指腹触到的肌肤瞬间弹跳一下,飞快地躲闪开去。
“我自己来,自己来!”
叶佐兰红着脸,急急忙忙地转过身来,然而稍一牵动腰胯,又是好一阵龇牙咧嘴的疼痛。
唐瑞郎看着也觉得难受,于是按住叶佐兰的腰不再让他乱动,不由分说地在他的腿间涂抹起来。
“你爹打得可真够狠的啊,又红又肿的,他用的是什么?鞭子、手杖?怎么不害怕把你给打残废了?”
“是家法棍,最粗的那根。”叶佐兰趴在chuáng上抽噎,“……而且还打断了。”
“家法棍?!”唐瑞郎瞪大了眼睛:“我还以为那种东西只是放在家里,供人瞻仰的呢。可是用来打人……”
“难道你从来没有被打过?”这下轮到叶佐兰吃惊了:“最细的那种呢?用来抽打掌心的?”
“没有。”
唐瑞郎还是摇头。又抹了几下膏油,突然笑出声来。
“其实我还挺羡慕你的。我爹是个大忙人,镇日待在门下省里。即便是回府也是留在书房中。别说是打我了,就连问我功课的时间都不太有。”
膏油的清凉开始发挥作用。炎热和疼痛正在减轻。与此同时,叶佐兰感觉到了唐瑞郎手掌的温度。温暖地、温柔地,覆盖着自己的伤处。
有一点痒、一点舒服,一点安心……剩下的感觉,他还没有办法无法形容。
无论如何,多亏了唐瑞郎的安抚,此时此刻叶佐兰的心绪已经平稳许多。
回想起刚才与父亲的冲突,他主动朝着唐瑞郎这边靠了靠,小声问道:“我读完太学之后,是不是一定可以得到朝廷重用?”
“怎么突然问这个?”
唐瑞郎虽然好奇,但还是一本正经地回答道:“读完太学之后,还要参加殿试,录取者方能成为进士。而进士之中又分高下,或立时委任、或待诏三年……”
“这些我都知道啊。”叶佐兰叹气:“我的意思是,一个人就算有真才实学、并且顺利获得了官职,是不是一样可能得不到朝廷重用,虚度光yīn?”
“我想,应该是有的。”
唐瑞郎倒也坦率:“古人云:‘尽瘁以仕,宁莫我有。’京城官员大小数千人,未必都能各得其所,这也是没有办法回避的事实。”
“原来如此。”
叶佐兰努力压抑住嘴角边流泻而出的叹息,继续问道:“如果这种事qíng发生在我的身上……如果我没有办法施展自己的抱负,应该怎么做?”
这个问题显然不在唐瑞郎的思虑范围之内,他迟疑了一会儿,这才回答道:“不必担心,若是佐兰入仕,我一定会鼎力相助。”
叶佐兰没有回应。他只是静静地趴在chuáng上,默默咀嚼着这句他最怕,却也最想听见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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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十棍家法所造成的伤害,着实不容小觑。叶佐兰疼了七日,又熬了二十天才算是基本痊愈。
二十七日之间的两个旬假,叶佐兰选择了留在国子监内。
他并不是在赌气,而是想不清楚究竟应该如何面对父亲;不知道应该坚持己见,或是向父亲丰富的人生阅历低头。
叶佐兰也曾经考虑去请唐瑞郎帮忙,让他邀请自己出席唐府的筵席。然而一想到反倒可能失去唐瑞郎的欣赏,他就匆忙地将念头抹煞了。
筵席之日正在一天天地临近,然而谁也没有想到,一场重大的变故打乱了所有的计划。
这天清晨,唐瑞郎的二姐,年仅十八岁的端王妃在产下一子之后,香消玉殒了。
由于端王府并不在京城,噩耗传来时已经是第二日。唐府上下大惊失色,唐瑞郎平日与二姐感qíng甚笃,顿时不顾劝阻,启程奔赴端王府。
这一走,又是许多日。
而更多的坊间蜚语,在唐瑞郎走后陆陆续续地传进了国子监。
端王妃唐曼香是吏部尚书唐权的次女。据说容貌娇艳、xingqíng活泼,深得父母亲疼宠。然而,或许是从小娇生惯养的缘故,xing格却异常骄纵散漫。
而她的夫婿端王赵晴,则是今上与贵妃沈氏所生。端王五岁时,沈氏病亡,他便认了萧后为母亲。传说这赵晴容貌艳丽更胜美女,可惜却也是一个xingqíng乖戾、不好相与的主儿。
更有曾经在端王府中当差的人透露,说赵晴打娘胎里出来的时候就带着疯病,时不时地发作一通,全都要靠药物才能抑制。
如此一双“只可远观”的男女,针尖麦芒似的被凑在一起,自然没有什么好事发生。国子监内有学生的父亲见证过端王大婚的仪式,据说筵席上,夫妻二人之间就已经是暗流涌动了。
弹指之间两年光yīn匆匆流逝,端王妃突然身怀六甲。众人原本以为夫妻二人矛盾冰释——然而如今这一出噩耗,却又不得不让人脊背生寒。
端王妃,说不定是被端王赵晴给害死的。
虽然没有人敢于公开质疑,但是这样的观点却已经在国子监、乃至整座京城中悄悄蔓延。叶佐兰当然也有所耳闻,然而他更关心的,却是唐家的另外一个人。
唐瑞郎此刻可好?
如果王妃之死果真与端王脱不开gān系,那么他此行,岂不就是飞蛾扑火?

第10章 献媚

唐瑞郎离开国子监之后的第七日,端王妃唐曼香在灵州城出殡。
然而由于端王尚未建造陵寝,因此王妃的灵柩将在离开王府之后,厝于灵州城最大的寺庙中。
出殡的这天,yīn云密布、细雨霏霏。
五更三点十分,空无一人的城中大道上传来悠扬乐声。一队歌舞伎乐,披挂着素白的纱绢,从远处走来。她们戴着王府私库中分发的首饰翩翩起舞,所过之处,尘土扫净,宝珠遍地。
其后,两列手持纱幔灯笼的侍者贴着左右坊墙走来,中间是手持羽葆、幡幢的仪仗。仪仗过后,有铜铃作响,九驾马车载着堆积如山的陪葬品缓缓驶来。第十架上站着一位从京城请来的歌者,口唱《薤露》之歌。其声如泣如诉,闻者无不潸然泪下。
马车之后便是抬着灵柩的手舆,金栏玉辂,银绡低垂;灵柩后又跟着女冠与比丘尼百人,诵经祈福而行。
如此排场,不要说是在灵州城,就算是在京城恐怕都难得一见。
就在人人津津乐道于那些藏匿于祭灰之中的珠宝的时候,有一些风向也在发生着改变——出殡这一路上的哀荣与奢华,唐家人的平静缄默,似乎都在说明王妃的死与端王赵晴并无gān系。
至于王妃真正的死因——有人说是产褥热,有人说是大出血。还有人说,端王府内良医所的大夫们这几日都被抓了起来,还有官差在灵州城里搜捕,或许是另有玄机。
叶佐兰多多少少听说过这些消息,不过从未认真思索。因为除了学业和担心唐瑞郎之外,眼下的他,突然又多了一件需要分神的事。
最近这几天,他的身边开始出现一个陌生的身影。
说是完全陌生之人,倒也并不尽然——前阵子叶佐兰吃了父亲那三十棍家法,仅仅只靠膏油外敷,无法祛除内伤。因此,唐瑞郎陪他去过国子监的病坊,请那边的医正开过一些内服的汤药。
病坊里有一个医工名叫张成,二十出头年岁,那时与叶佐兰有过一面之缘。谁曾料到,多日之后,这个人又主动找上门来。开始只是简单打个招呼,进而主动关心起叶佐兰的伤势和身体健康,再过两天居然送来了补药……
正所谓“无事献殷勤,非jian即盗”。叶佐兰也旁敲侧击着想要知道对方的意图。然而这个张成始终三缄其口,反倒让叶佐兰的心里连打了好几个疙瘩。
所幸,这一切都随着唐瑞郎的归来,寻找到了答案。
王妃出殡之后的第三天,唐瑞郎回到了国子监。他看起来憔悴异常,眼下还残留着浓浓的青痕,显然还未完全走出悲恸。
叶佐兰当然很想安慰自己的好友,然而他思前想后,翻遍了满脑子的经文却找不到一句合适的话,唯有安静地陪在唐瑞郎的身边。
用完午膳之后,天上下起了太阳雨。为了躲避其他人的谄媚,唐瑞郎领着叶佐兰躲进了敬一亭里。
“怎么没见你的护卫?”。叶佐兰问。
“他们现在在灵州城。”唐瑞郎回答:“我让他们留在端王府,调查一些事。”
“那可是你的贴身侍卫啊。要查案的话,偌大的亲王府,难道还差那两个人?”
“那不一样。”唐瑞郎的声音低沉下来:“唯有他们是我的人,只听命于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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