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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来之上妆_时镜【完结】(7)

  只有在过回廊的时候,瞧见那一圈廊檐都刷着红漆,才能感觉得出,这到底是当朝第一重臣的宅邸。

  谢馥走了也没多久,便瞧见正屋朝外开着的门了。

  不过高拱并不住在正屋,而是在左次间的书房。

  谢馥去的时候,听见了一阵轻细的铃铛响。

  正有一十五六的少女,面带不悦从书房内出来,浅蓝比甲穿在身上,看着小巧玲珑,腕上还悬着一挂银质的小铃铛。

  她见了谢馥,眼底飞快掠过几分厌恶,也不打招呼,直接越过谢馥,下了台阶。

  站在原地,谢馥回头看了一眼。

  这是高妙珍,高拱的孙女。不过其父只是庶出,常年吃喝嫖赌,早掏空了身子,成了个病痨鬼。

  高拱对这个不成器的儿子素来不喜,见一次打一次,在家中颇没地位,连带着高妙珍这个孙女也没面子。

  一开始倒也罢了,左右她还是高老大人的孙女,可后来谢馥来了,一切都变了。

  这高妙珍,总叫谢馥想起谢蓉来。

  她心里不大喜欢这般小家子气的做派,却也没计较,给高拱请安才是要紧。

  谢馥走到书房门口,管家高福早早就看见她了,把书房门一开,“吱呀”一声。

  高福朝着她一弯身:“您里面请。”

  谢馥微微点头示意,这才进了书房。

  里头高拱早听见了开门的动静,从案牍之中抬起头来:“馥儿回来了,那张家的小丫头片子可没为难你吧?”

  声音里是中气十足,说出来的话,也是半点不含糊的偏袒。

  高拱端坐在太师椅上,满脸的关切。

  他胡子大把大把垂到胸口,银白的一片。

  谢馥听了这话,想起张离珠的脸色来,心说这一回你高胡子可算是怪错人了。

  她恭恭敬敬朝着高拱行了个礼,才开口道:“回禀外祖父,馥儿今日给张家姐姐的画出了价。”

  “恩?”

  高拱一下瞪圆了眼睛。

  谢馥抬起头来,明亮的眸子仿佛纯善一片,轻咳一声:“三枚铜板。”

  “……”

  高拱愣了一下,然而紧接着就大笑起来。

  “哈哈哈,好,好,好!”

  那笑声在他胸腔里震dàng,差点都要掀飞了房顶。

  侍立在外面的管家高福淡淡想了想:得,没辙。遇到这不靠谱的爷孙俩,只能算张大学士一家子倒了八辈子的血霉了!

  ☆、第005章 裴承让

  “这一回,我就要看看他大学士府怎么下台。哈哈哈,三枚铜板,终究还是高了些,回头就那冯保计较起来,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你这小丫头,心思忒坏啊!”

  高拱越想越乐,脸上笑容简直压不住。

  谢馥无奈:“馥儿是恰带了三枚铜板罢了,原本也不必如此的。您别说的好像我故意算计一样。”

  “难道不是?”

  高拱眼睛一瞪,看着谢馥。

  谢馥终于不敢再蹦跶半句。

  好不容易,高拱笑够了,才对着一摆手:“赶紧坐。”

  谢馥与这一位外祖父先前并未怎么见过,只等到高氏忽然没了,才被接到京城来。

  她亲眼见着高拱宦海的沉沉浮浮的这五年,倒觉得跟这一位外祖父,比自己亲爹还亲近。

  爷孙俩早有了默契,高拱一说,谢馥也就顺着墙边放的一把太师椅坐下了。

  高拱也起身来,直接坐在了茶几对面的椅子上。

  门开了,丫鬟们奉茶进来,高拱顺手一端,便开始叨咕。

  “说到底,淮安府闹水患,gān他们一家什么事儿。一个半大小姑娘也往里面瞎掺和。就那一点点体己银子,能办什么事儿?”

  谢馥低眉垂首,也端了茶起来。

  小扇子样的眼睫毛颤了颤,眼睛抬起来略一打量高拱,见他眯着眼睛喝茶,忽然道一句。

  “咱们府上的茶,还是去年的。”

  高拱茶喝到一半,顿住了,将茶盏放下。

  “你在他们府上喝了什么茶?”

  “一盏铁观音,一盏大红袍,一盏西湖龙井,都是今年刚上的新茶。”

  谢馥一五一十地“jiāo代”出来。

  高拱气得chuī胡子:“天底下真是只许他一家骄奢yín逸,要叫别家都喝西北风去!”

  谢馥明白他在说什么。

  老早以前,高拱就说过了,张居正这一头狐狸,待人待己那是两套规矩。

  听闻当今皇爷还没登基,龙潜裕王府的时候,张居正与高拱同为裕王讲学。

  张居正不许裕王有半点的奢靡之举,高拱一开始还以为这是个老好人,没想到末了一看,好家伙,张家那个好酒好ròu,真叫个奢侈。

  是以,高胡子给这张居正取了个别称,只有他们爷俩知道,叫“张大虫”。

  谢馥想着那茶的事,也不过是顺嘴一提,最后还是绕回了淮安府水灾上。

  “张离珠在做义募,这等博名声的买卖由他来做是刚合适。不过杯水车薪,这一点银钱怕还救不了几个灾民。朝廷不放银吗?”

  “还在朝上扯皮呢。”高拱摇了摇头,“那么多张嘴巴都等着吃东西,朝堂上这一帮,都是想从死人喉咙里抠钱出来,往自己兜里揣。”

  谢馥皱眉:“我回来的时候,听见市井之中已出了流言,淮安受灾最重的盐城县,已是饿殍遍地……”

  高拱长长叹了口气:“内阁里头还有个李chūn芳跟我作对,这会儿掐着不放银。有什么办法?”

  淮安府,盐城县。

  瓢泼大雨连绵半月,才止息了不久,天公开了颜,终于渐渐放晴。

  火辣辣的日头钻出云层,才被水淹过的城池立时又被照得一片惨白。

  城墙根下,被大水冲没了家宅的灾民们三三两两,或坐或仰。

  白晃晃的太阳开始西沉。

  城门大开着,却没人走动。

  往年在城里吆五喝六、耀武扬威的小混混裴承让,这会儿也有气无力地靠在城墙根下面。

  他满脸泥黑,面huáng肌瘦,仅有一双眼眸亮得仿若黑天里的星星,嘴唇gān裂起皮,叼着一根灯心糙。

  那灯心糙可不是一般的灯心糙,仔细看,糙头根子上还给镀了一层金。

  这都是裴承让有钱的时候gān的混账事儿。

  他现在也就把玩把玩这一根糙了,摸摸腰上,一根麻绳。

  穷苦人家,苦难时候大多这般,一根绳子勒紧了肚子,似乎就能不饿。

  “嗒嗒嗒。”

  忽然有马蹄声传来,偶有灾民转头一看,只见开着的城门里,忽然奔来了两匹瘦马。

  马上跨坐着两名青衣皂隶,腰上还别着朴刀,想必是衙门里出来的公差,却不知怎么配了一匹马。

  一名公差举起手里的刀,驾马绕着城墙根跑,口里大声喊着。

  “城内赈济粥棚已开,乡亲们不要守在城门外了!县太爷有令,都进城领粥先解饥寒。晚上会有御寒衣服送来,都入城去吧!”

  “城内粥棚已开,乡亲们速速入城!”

  ……

  一圈一圈的声响回dàng开去,城墙根下一个又一个饥民全部抬起头来,齐刷刷地忘了过去。

  是县里的衙役。

  县太爷要传的令?

  粥棚!

  “要赈灾了!”

  “一定是朝廷放银赈灾了,快,我们快走!”

  “朝廷赈灾了,乡亲们快呀!”

  一时之间,大家伙儿身上好像立刻就有了力气,三三两两相扶着,连忙涌进城里。

  城外的灾民何其多?全数从地上站起来,稍年轻一些的都是拖老携幼,人如cháo一样聚集过去。

  原本泥泞的城门前,转眼被密密麻麻的人群给覆盖。

  每个人死气沉沉的脸上,都焕发了别样的光彩。

  灯心糙从唇边掉下来。

  裴承让忍不住直起了身子,脊背离开城墙,远远看着城门口喜极而泣的众人。

  他身边原本有很多灾民,现在全部爬了起来朝着那边走去。

  转眼之间,这里就剩下他孤零零的一个活人。

  没走的,都是永远也走不了了的。

  奇怪。

  灾qíng才出没半月,县太爷陈渊一直说朝廷没放银,要等着朝廷的指示。

  就因为这事儿,大家都觉得他是个贪官,愤怒的灾民二话不说冲上去,让陈渊吃了一通老拳。

  现在说放粮就放粮,难不成陈渊真是个贪官?

  “咕噜噜……”

  肚子里发出雷鸣般的声响。

  绳子拴着,饿也还是饿。

  “娘的,老子在这里想县太爷gān屁,又跟老子没关系。赶紧喝粥去才是啊,回头没了怎么办?”

  裴承让一把将掉下去的灯心糙抓在手里,撑着泥地站了起来。

  放眼一望,整个城外的人都集中到了城门口,那两名来通传的衙役也进不去,只能在外面看着。

  裴承让走近了,正好站在那两匹马的屁股后面。

  两名衙役看着眼前的场景,心下不禁戚戚然。

  方才喊的那个一个劲儿地摇头。

  “总算是赶上了,再这样下去还不知要死多少人呢。”

  “多亏咱们县太爷还有后手,这一次联合了各大乡绅,先凑了钱粮出来,可不容易。等到大计,应该不会丢官帽了吧?”

  “嘿,对外是这样说,你还真信啊?”

  “怎么,不是?”

  “那些个乡绅员外,见了灾民,哪个不是把自己的门锁得紧紧的?指望他们手指fèng里露出钱来,还不如等着貔貅给你放血。”

  “那钱粮从哪儿来?”

  “还不是咱老爷从京里调过来的,多仰仗着那位贵人呢。”

  “哪位?”

  另一名衙役可吃个大惊。

  传话的衙役勾勾手,同伴附耳过来,便对着他耳朵悄悄说了两句。

  “什么?高大学士家的小姐?!”

  “哎哟,你这破嘴!”

  知道内qíng那衙役吓得直接用手去捂他的嘴:“这事儿可声张不得!”

  “好好好,刚不是太惊讶了吗?”

  两人都出了一身冷汗。

  朝廷里到底是怎么个买卖,大家都不清楚,两名衙役就在前面守着,以防这时候出现乱子。

  背后不远处的裴承让掐了掐灯心糙,只一声嘀咕:“高大学士家的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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