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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色界_崔罗什【完结】(4)

  今年舂天最引人注目的,无疑就是穷乡僻壤来的贺兰谨。

  贺兰谨穿了身碧色,一进了园子,就惹人频频回头一京中这两年尚绿,肤色白的年轻人穿绿,最是鲜亮。他修长白皙,穿着时兴,又比纨绔多一分文气,和许多中年发胖的同僚比起来,自然十分耀眼。

  周重道坐在亭中,召了贺兰谨上来,要他誊写今日众人的诗作。

  侍从己经布置好笔墨,贺兰谨没有推辞,侧身在周重道身边爽快坐下,开始誊诗。

  周重道握着半杯残酒,眼神就凝在贺兰谨的指尖笔尖,拔不动了。

  曾有许多次。淳徽这样写字,他在一边玩,玩累了就趴在一边,看淳徽的笔尖如何优美地游动。

  狼毫菜韧,扫过的仿佛不是纸张,而是他的心尖。

  他知道他是魔障了,然而无法可想。他活到这个年纪,己经深知自己的脾性——一旦对什么事着了魔,不疯个过瘾,是不会那么轻易走出来的。

  死人决不会复生,但他可以假装相信这件辜。

  如同戏中事,情之所至,生可以死,死可以生。他只要时时刻刻牢记,就当这是在台上唱戏,也没什么不能玩的。

  贺兰谨抄好了一篇富丽的骈文,一抬头与周重道目光相揸。周重道来不及躲闪,两人竟呆呆地互相看着。

  “殿下,”还是贺兰谨先回过神来,“这几份己经誊好了,请殿下点评。”

  周重道好久不曾这样失态,装模作样啜了一口酒,才放下酒杯,接过贺兰谨奉上的诗文。

  今日宴会共四十九人,作诗五十三首,赋十二篇,有三人白卷,被罚得酩酊大醉。贺兰谨也做了一首五言,仅称得上整齐,不算文采斐然。

  周重道将这些诗文全看了一遍,评了一二三出来。贺兰谨的诗作在中下水准,是意料之中事。能臣之中很少有诗词大家。何况淳徽当年也没怎么认真学作诗,他们的父皇和老师都说,皇帝若太热衷诗词乐器,对朝政来说,并不是好事。

  周重道一想到这点,就觉得贺兰谨那首敷衍的破诗看着也十分顺眼了。

  风来堂的酒宴一直持续到夜半。

  周重道早己乘车回了内城府中,与他同车而归的是他的新欢贺兰谨。

  说是新欢,周重道还没想好怎么下口。

  他今天酒喝得并不多,但心中沉了太多事,只觉好久没有这样亟需别人的抚慰了。

  于是在车中有一搭没一搭地与贺兰谨闲话。

  问他来京中这段时日,可有参观京中风物?

  贺兰谨面色沉静,回答大方,说道:“只去了定国寺和松园。定国寺自从前朝建德年间遭火灾之后,一直在陆续修整,直到去年年尾才彻底完工,难得进京一趟,自然要去观赏。”

  周重道心中又是一跳一真是见了鬼了。贺兰谨每件事情都能踩在点子上。

  定国寺是在他父皇时候烧毁了几乎一半。作为历经千年的古寺,定国寺不论在国中还是京中都地位超然。修整一辜持续十几年,到淳徽驾崩时候,仍未完毕。

  淳徽病重时,周重道曾去过定国寺为他祈寿,那时候前大殿在描金作业,许多佛像还未修缮完全。后殿才刚开始修葺斗拱。回来后,淳徽问起。周重道便说他愿再送百斤金粉给定国寺,催促定国寺尽快完工。

  淳徽摇摇头,说:“凡事都要顺其自然才好……要我倒愿意看看此时的定国寺。”

  周重道立刻想了个好办法:“我命画师去画下来。将定国寺的制式和此后的修葺过程都绘成画册,如此可长久留存。”可惜淳徽病得太重。这本画册才起了个头,他就看不到了。

  周重道每每路过定国寺,总会想起那一日他跪在面相安宁的佛前,心中空空荡荡,仿佛从未生过一丝邪念。阳光透过窗棂,光亮中佛香袅袅。

  “定国寺如何?”周重道问贺兰谨参观的感想。

  贺兰谨坦言:“宏丽伟壮,国中恐怕再没有能媲美的。唯一一点不足,就是太新了。”

  这本是一句废话,因火灾重修的大殿,岂有不新之理?

  周重道忽然温柔起来,也问了句废话:“新有什么不好?”

  贺兰谨答得也像谜语:“新旧本身并没什么不好。只可惜定国寺的新是无可奈何之事。”

  第4章 肆

  周重道不再说话,等到了王府,他就叫贺兰谨去他常住的持清院。

  他换了身衣服,过来就将贺兰谨带到内室。宫人在他回来之前早就收拾好了。他惯会享受,在庭院后面砌了温泉。

  贺兰谨这时候才犹豫起来,微笑道:“与殿下共浴,恐怕唐突。”

  周重道是才着迷的时候,贺兰谨说什么他都不会生气,只觉得十分好笑。

  他不说话,只是看了眼贺兰谨,便让宫人为他脱衣。

  在周重道身边服侍的宫人,早己见怪不怪,一个个守口如瓶,嘴踉铁打出来的一样牢靠。哪怕他真把淳徽带到床上,这些宫人也不敢吐一个字出去。

  何况这会儿周重道要睡的只是一个小小的地方小官。

  周重道除了衣服,赤条条走到贺兰谨面前。

  “下去吧。”他吩咐宫人。六个宫人退了出去。

  贺兰谨垂着头仍是无所表示,旣不说话,也不去爱抚,仿佛打定了主意,决不先动一步。一双眼睛似乎十分无辜地看着周重道。

  十分的高明。

  周重道很赞赏。

  他转到贺兰谨身后,为他脱下外衣,然后是内衫。贺兰谨像怕冷似的突然缩了缩肩膀。

  “唉!”他终于说出了两人衣衫尽褪后的第一句话,那语调说不出是伤心还是满足。

  周重道低声调笑:“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你第一次见我的时候,就该知道这事情无可转圜了。”

  贺兰抬起头看这才与周重道直视:“殿下果然是雷厉风行。”

  两人下了水。水温正好十分舒适。周重道低声道:“第一次?”

  贺兰没吭声。

  周重道越发怜爱他起来,吻了吻他瘦削的肩膀,低声道:“穿着衣物还瞧不出来,这样看……你也太瘦了。肉都到哪里去了?”

  贺兰慢慢深呼吸几次,这才渐渐放松下来。

  贺兰两条长腿,在温泉水中划了划,氤氳水气中,只能看到水波下的轮廓,像鱼尾一样优美,周重道己经忍耐不住。

  贺兰咬住嘴唇。

  “殿下……”贺兰的声音有些发抖。周重道不想听他用这样的声音语调叫他殿下。

  “叫我三郎,”周重道说,“叫我三郎……”

  “三郎。”

  这可以是淳徽的声音。

  “三郎!”

  这就是淳徽的声音。

  周重道喃哺:“我在,我在……”

  只觉得脑中眼前都是一片温暖的空白,他抱着的不是一具肉身,而是梦中人的精魂。

  不知道多久之后周重道身上猛然一重一贺兰谨晕了过去倒在他的身上。周重道一把将他横抱起,放在池边竹椅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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