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国士无双_遥舟无据【完结】(3)

  遣嫡长子远赴他国为质子,实际上是各国的一种制衡,嫡长子势必要回国继承王位,掌握了一国储君,盟国自然不敢轻举妄动,然而异国不比故乡,人为刀俎,质子的处境其实十分危险,况且各国攻心之计愈演愈烈,国君尚不在乎一子之安危,所以设立质子从最初的相互制约已经失去了其原有的意义,嫡长子大多成为了权利交锋的牺牲品。

  赢祁离秦入燕的时候只有四岁,他生性木讷,不善言辞,连学会走路都比别的孩子要晚许多。临行时城楼上的黑色大旗迎着风缓缓抖动,秦武王目送着远去的车辇,叹了口气,对身边的子越说:“寡人亦想保住这个嫡子,只可惜他没有这个命。他,做不了秦王。”

  子越拱手:“大王还有忌公子和恪公子。”

  万里河山,城楼下乌青色一片,远处山雨欲来,秦王落寞的身影越发寂寥,良久闭上眼睛不看雷霆欲怒的天公:“恪儿忌儿虽有几分小聪明却都不是王者之才,难道大秦要亡在我儿的手上?”惊惶之中忽然想起王后黎临终前的十二字,眼神定了定,秦武王握紧了拳头,对子越说道:“子越,诸王侯中可有叫信的公子?”

  子越是秦王多年的心腹,专司各国情报,略一思考,便回道:“未有听说过叫信的公子。”秦王问:“是否有所疏漏?”子越答道:’凡是诸侯所生的孩子都是有自己的玉牒的,此份玉牒即昭示天下其尊贵的身份,没有玉牒便是不被王室所承认,因此但凡有玉牒的公子,臣是没有不知道的。”

  秦王点点头:”寡人自是相信你所说,你便留意叫信的公子,一旦找到。”为君王者,话不可说的太直白露骨,臣下自有一番计较,子越听罢秦王的话心中了然,拱手道:“唯。”

  “那么这个燕中虎又是谁呢?西归指的是何处?”秦王不禁又陷入思考之中,十二字预言缥缈至极,却实在字字诛心,所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王后又一向与他琴瑟和鸣一心为秦国,是断然不会骗他的。

  燕人多丰腴,秦国地处西北,从边陲小国一步步扩张而来,先祖只是个为周王牧马的外族,因此举国上下皆是崇山峻岭,土地贫瘠,比不得齐楚沃土。而燕国虽不如齐楚富庶却比秦国好太多。

  赢祁从未见过这样的景象,城中的女子穿着看起来便很柔软的布料,街边是茶肆和铁铺,一群士子分坐在两侧似乎是在争论什么。

  “阿姆,他们在做什么?”年幼的赢祁眨着眼睛一脸天真地仰头看着疼爱他的阿姆,阿姆笑笑:“是士人们在论道呢。”阿姆是赢祁母亲的陪嫁,亦是黎王后年幼时的乳母。

  “祁也喜欢论道!”赢祁坚定地握着拳头对阿姆说,阿姆摸摸赢祁的小脑袋:“祁一定会成为最好的辩士!”

  “嗯!”

  前路越来越安静,闹市里的声音也随之不见,赢祁不由得有些害怕,扯扯阿姆的衣袖,但见阿姆坐得笔直,银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深色的礼服仿佛格外厚重,压在阿姆身上却没有将她压垮反而显得格外傲岸。

  阿姆低头,缓缓说道:“祁,你要记住自己的身份,告诉阿姆你是谁。”

  “我是……”赢祁回答得磕磕碰碰,阿姆“嗯”的一声,尾音扬了上去别有一番摄人的气魄,赢祁颤了颤嗓子,“孤是大秦……大秦武王……嫡长子……公子……公子赢祁。”

  阿姆不太满意,眉头皱起,然而赢祁童稚的脸蛋到底使她不忍苛责,刚一出生便丧了母亲,小小年纪被父君送到别国做质子,前途未卜,生死堪忧,可怜稚子尚不知自己的处境。

  “唉。”阿姆叹气,半是无奈,半是恨苍天无眼,王后千辛万苦保下的孩子转眼便被秦王送了出去。

  “阿姆,你不快活吗?”赢祁问她,得到的只是一片沉默。是不是自己让阿姆失望了?

  王宫门大开,两侧的宦人掐着尖利的嗓音传唱道:“秦公子到。”

  赢祁一抬头率先看到高坐上首的燕王,与父君不甚相同,父君是冷厉寡言,周身冰冷难以靠近,这个燕王体型圆润倒仿佛十分平易近人,这样想着思想上的负担少了许多,燕王一身玄色冕服,目光平视,一动也不动,赢祁按着阿姆先前所授的礼仪朝燕王深揖一躬“赢祁见过燕王,大殿阒然无声,燕王久无声息,赢祁心中彷徨,仿佛有一面羊皮鼓在嗓子眼里咚咚咚地敲。

  燕国的王姓为燕,这一任的燕王有六个儿子五个公主,大公子为太子。

  其实燕国本当有七个王子。

  据闻燕宫中有一段辛秘往事,当时可谓是举国震惊。

  燕王最宠爱的姜姬原先是卫国夫人,美名在外,燕王苦求不得一怒之下发兵卫国将姜姬从卫伯手中抢了过来,卫国也举国覆灭。

  此后不必说,燕王自是千娇百宠,当晚就纳了姜姬为夫人,没过一个月姜姬便被诊出了身孕,燕王好吃好喝地伺候着,只是到了生产的时候,不对了。

  孩子不满九个月便呱呱坠地,瞧着样子又不像是未足月生的,不免引起燕王的怀疑,既然有了怀疑那就不能再上宗谱,王室血脉的纯粹至关重要。

  不过孩子是孩子,母亲是母亲,燕王虽对孩子不闻不问,对于姜姬还是有求必应的。

  这个年岁女人要想自保便要依附男人,姜姬是个聪明的女人,自然懂得轻重,也不问那孩子的死活。

  “秦人还是如此不知礼。”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声音,又有人在后面说道:“既见我王为何不行大礼?”

  赢祁只有四岁,从未见过如此阵仗,似乎被逼入了什么死角,压抑得喘不过气来。他虽年幼却知礼义廉耻,一时间羞愤难当,秦人无礼,这样以偏概全的词就砸在了他身上。

  “秉燕王,秦燕同属诸侯,要我秦国的公子向你燕国行三跪九叩的大礼,莫非燕王想越俎代庖,效仿楚王问鼎中原?”

  说话的是秦国一位士的儿子,此次入燕,倒也陪行了许多士大夫之子,其中亦有怨天尤人自怜自艾的,但大多对秦国忠心耿耿。

  “你是何人。”

  “我乃闻昱,秦郎中令闻舟之子。”闻昱向燕王鞠了一躬,然后脸色平静地退回到赢祁身后,赢祁还有些茫然无措。

  “怎么秦公子不会说话么?要你一个小小的郎中令之子来回答?”燕国的人咄咄相逼,饶是这帮受过良好教育的贵公子也难以想象燕国竟然如此相逼。

  “孤……孤会说话。”气急之下,赢祁全然忘了阿姆交的礼数,张口便反驳道,燕臣中爆出一阵嬉笑声:“秦公子不过一小儿”“秦国危矣。”

  大殿哄闹成一团,赢祁只干着急却想不出任何对策,求救般地望向闻昱,只得到一个沉默的脑袋。此时燕王才发话:“秦王的公子寡人略有耳闻,从前只知道有忌和恪二位公子,我的臣子还以为秦王是李代桃僵弄个假公子来滥竽充数,如此倒是寡人想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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