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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_宁远【完结】(27)

  骁氏用最后的力气将破碎的声音拼成完整的话:

  “阿母一直教导你,不要惹事,放下刀才能过上平安日子……可如今谢太行等人残虐不仁你亦不可屈服软弱!”

  “阿母……”阿来心中悸动,想要忍住横流的眼泪,却只能流得更多。

  “拿起你的刀,保护自己,不可放弃!”

  阿母的话在她心里钻洞。

  她擦去眼泪,看清了眼前的绝境并非梦境。

  云梦先生十分讨厌骁氏一双任何时候都不蒙尘的眼睛,对拿着匕首的壮汉道:

  “给我把她眼睛挖了。”

  “是!”

  “慢着!”将所有痛苦吞回肚子里,阿来一字一顿:

  “好,我答应你们,杀了卫子卓!”

  云孟先生哈哈笑道,忽然又变回了在谢府时的儒雅之态:“女郎终于醒悟做出正确的决定,早该如此。只要你听话,明公自会保你阿母平安。来,将骁氏带进去。”

  骁氏被拖进船舱,云孟先生退回一旁恢复成一团薄薄影子般的存在。

  阿来看着大船上的每个人,甚至回头看豁嘴男人。

  她要记下今天在场所有人的脸。就是这些所谓清流断她阿母之指强迫她去杀人。

  “谢太行。”阿来直呼谢公名讳,“事成之后我不稀罕你谢家的荣华富贵,只求一纸文书放我和我阿母离去,你可应允?”

  谢太行道:“好,我答应你,若你能办成此事我自会给你们一纸文书解除奴籍。可你想好,若离开谢府你们不过贱民两名。”

  阿来嘴角微微一勾,没理会他。

  拿起你的刀。

  阿母的话在她心中回荡。

  金蝉刀未沾过任何人的鲜血,如今就用她自己的血祭出锋锐,他日定要这帮人百倍奉还。

  第18章 神初六年

  “什么?被孙明义的余党杀了?东叔也是他们下的毒手?”阿熏听到阿来和骁氏已死的消息时刚从昏迷中苏醒,额头上包着厚厚的纱布下还在渗血,手中装着汤药的碗被打翻在床,溅了一被子的药汁,“孙明义的余党为什么会杀害她们!她们只是谢家的下人!”

  “这,这我也不知道。”告知她的婢女回答不了她的问题,“我也是听谢公和旁人提了这么一嘴……女郎!女郎!你要去哪里!大夫吩咐了你要卧床静养!”

  阿熏哪里管的上这么多,掀了被子穿上鞋,随意抓了件袄子就往外冲。

  “虽然多有风险,但现在唯一能依靠的只有她那张脸。”谢太行在书桌前负手而立,回来之后眉间的愁绪就没纾解过,“可是此奴性情顽劣,怕是要坏大事。”

  坐在书桌旁的云孟先生道:“我观察过此奴一段时日,此奴虽难驯实则破重情义,只要看好骁氏不怕她不就范。”

  谢太行:“骁氏如今血已止住?”

  云孟先生带着审视的目光看向他。

  “若是她死了岂不浪费大好机会前功尽弃?”谢太行补充道。

  自从云孟先生和盘托出刺杀卫子卓的计划之后,谢太行总有些被他压过一头的感觉,被他牵着鼻子走。虽说他是从那位大人物手里拉线到谢家,可谢太行心里总有些不舒服。

  “放心,骁氏已经无碍。王公已经……”云孟先生正说着话,突然书房的门被撞开,阿熏从几个家奴之间冲进来,进门便追问阿来和骁氏的一事。

  谢太行见阿熏火急火燎地闯进来非常生气:“一对贱奴之死有什么好说。你看你衣衫不整像什么样子!”

  “父亲!”

  谢太行转脸对坐在一旁的云孟先生道:“如此,就按照咱们先前所说的办吧。”

  “是。”云孟先生一拱手离开了,阿熏问:

  “父亲,难道你不觉得此事有古怪么?东叔死于我们谢府,孙明义余党是如何不露痕迹地杀人?如果当真如此咱们谢府岂不人人危险?而且你当真只把阿来她们当做奴仆么?阿来毕竟……”

  “住口!那孙明义余党为父只会清理,此事你不必再问!”

  谢太行强硬的态度让阿熏有些疑惑,谢太行很快转换了态度,叹了口气道:“此事我也没料到,没想到孙明义这村夫竟纠集了一帮江湖高人犯上作乱,荼害人命。谢家缺口到底在何处我还在查,你兄长追奴心切竟意外坠马受了伤,无法将年礼送去洞春,而流民一事被绥川各大士族抵制,无处安放。偏偏是到了年关前出了一堆事,为父正是心烦意乱。”

  阿熏宽慰他:“父亲莫急,我去找承屹问问,说不定能找到些线索。年礼一事……我记得东叔以前有个一同跑车送货的同乡,往返洞春最多只需要四天时间,车技也是轮扁斫轮。我且去打听打听,或许能用高价将他请来。”

  谢太行微微点头,阿熏再问:“父亲,阿来和骁氏的遗体现在停在何处?您最近事务繁忙肯定无暇顾及,她们母女丧葬一事就由女儿操办了。”

  “她们的遗体已经随着马车坠下山崖,找不到了。”

  “这……”

  “好了你去吧。”

  阿熏从谢太行的书房中出来,正好看见蔽天大雪。

  尽管是荒年隆冬,花圃里的花枝和植草依旧被修剪得十分利落整齐,它们大多都出自阿来之手。

  阿熏驻足花圃间,心里怅然。

  没想到阿来她们竟这样死了,连尸首也找不到。到了明年春日枝繁叶茂时,又有谁给谢府修剪花枝?

  ……

  阿来依旧在孤舟上醒来。

  没有任何铁链的束缚,她平躺着的孤舟与前方一艘略大的船收尾相连,豁嘴男子正站在船头手持长篙放声高歌。

  阿来想起铁叉活生生地从自己肩部抽离时她晕了过去,此时醒来时两岸收拢,河道窄了很多,看似快要到达目的地。

  伤口被粗暴地贴了一块止血膏药,依旧疼痛难忍,肋骨断裂之痛也持续在折磨着她。

  豁嘴男子将长篙一丢直接跳下船,刺骨寒冷的河水淹没膝盖,他浑然不觉,徒手将两艘船拖到几根木头架起的简陋码头边,把阿来拎起来丢了上去。

  没交代任何话豁嘴男子便自行离开,两艘小船没有任何依附,在河面上飘飘荡荡。

  阿来又痛又冷,蜷缩在空无一人的落雪码头。

  几番醒来想要找个温暖避风之处,却一丝动弹的力气都没有。

  恍惚间她好像被阿母抱入怀中,粗糙的手温柔顺过她的头发,在谢府简陋的后院中带她开蒙,教她认字识理,解说老庄。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

  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

  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

  ……

  “阿母……”

  阿来紧紧抱住自己,纷飞的晶莹六角很快覆盖在她小小的身体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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