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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为鱼肉_宁远【完结】(137)

  说着他手指一松,一个带有“李”字的符牌从他掌间滑了出来,正好吊在两名狱吏的眼前。马夫展开一副文书,乃是探视申请,上面盖着关训的官印。

  天子令牌和关训印子在眼前,狱吏们也看清了对方的脸,便将烈犬拴到一旁,将铁门打开。

  李延意等人在谈南方暴雨一事,全程下来甄文君都没有找到可说的话题,可这回也不是一无所获,在众人散去之时有位儒生叫住了甄文君。

  “甄娘子可记得我?”

  这白面儒生似乎刚过弱冠之年,将将开始蓄须,个头倒是已经长得很高,足足比甄文君高上一个头。此人和长孙悟一类的美少年比起来的确粗糙很多,却有种比一般儒生更硬朗之气。

  听对方言下之意似乎两人见过,可是甄文君一点儿都不记得。以甄文君的好记性都能忘记,看来两人见过的这一面大概属于茫茫人海之中漫不经心的一眼。

  甄文君实话实说:“不记得。”

  那儒生弯眼笑道:“小生早就猜到小娘子不可能会记得,那夜卫司徒专门为了小娘子办的筵席,小生也在场。小生和小娘子说过两句话,小娘子大抵是忘了。”

  是忘了。甄文君脸上带着笑意没开口,让他接着说。

  “可小生却没法忘记小娘子。小娘子一首《新嫁衣》唱得人肝肠寸断,小生当即被小娘子的歌声征服。小生从未见过小娘子这般冰雪慧敏又热情通达之人。”

  甄文君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别是个傻子吧!

  “小生姓林名阅字博文,乃是大司农林权的堂侄儿。我……可以叫你文君妹妹吗?”林阅脸上带着红晕,腼腆地问道。

  牢房深处有铁链在地面上拖行的声音,叮叮当当由远至近。待到那声音到了牢房门口时谢扶宸才转过身来,正好与刚刚被带进来的洪瑗对视上,他抬手一挥两名押着洪瑗的狱吏便退了下去。

  “谢中丞。”洪瑗向谢扶宸下跪行礼。

  谢扶宸将他搀起道:“元玢不必如此,我今夜来是有事要与你商议。”

  洪瑗见到谢扶宸忍不住眼眶泛红,他生来不曾遭过这样的罪,这诏狱之中穿的囚服不过一层薄薄的粗布,所食只有粟米和汤菜,关训对他毫不留情,种种刑罚加身,让他遍体无一完好之处,十指被夹得已经残疾,日后或许再也无法握笔。更让他不能忍受的是廷尉署给他按的罪名。他在诏狱中已经快要两个月了,别说与外界联络,就算是他的舅舅冯坤都不曾露过面。当初舅舅曾派人暗暗告诉他绝不要认罪,只要扛住一定会将他救出。可这么多日过去谁都没来探望他,洪瑷心中怎会不惶恐。今日总算见到了相识之人,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紧紧抓住握住谢扶宸的手臂道:

  “可是我舅舅托中丞来的?不知我家中妻女如何?可有人照顾?我知道此时舅舅不便与我相见,烦请中丞告诉舅舅,洪瑗绝不曾中饱私囊,贪墨赈灾粮款!更别说通敌卖国啊!此事定是有人陷害,是那卫家之女!为的恐怕还是绥川一郡之争!中丞快快替我想想办法,不能叫我冤死在狱中啊!”

  谢扶宸安抚他:“元玢切莫着急,令嫒与夫人以被令尊接回府中好生照顾了。”

  听到妻女尚且安全,洪瑷心中的大石稍稍落了些下去,听到谢扶宸接着道:“此次来我其实是有一事要与元玢相商。或者说,是有求于你。”说着谢扶宸朝洪瑷拱手行礼,深深地弯下腰去。

  洪瑷握着谢扶宸的手不自觉地松开来,他向后退了几步,慢声道:“我一个不知明日的狱中人,不知还能为中丞做什么?”

  谢扶宸道:“此事,谢某也是难以启齿。元玢之冤情就算旁人不知,我却是清楚的。只恨贼人狡猾,将贪污赈灾粮款一案的证据坐实,陛下原本想为你周旋一番,让廷尉署放人。本来此事已快要水落石出,却又被他们栽赃了通敌的信件。李延意此番是铁了心要以你为切口,将你的舅舅冯将军一派剪除,如此一来天子的未来将是独臂难支!元玢,你想要自证清白已是难如登天,那些信件之中字字句句指向都是你的舅舅,诬指冯国丈乃是幕后卖国黑手!如今陛下顶住了全部的压力才没让廷尉署对你直接判刑,可我估计陛下也撑不了几日了。”

  洪瑗沉默了半晌,平静地看着谢扶宸道:“中丞的意思,是要我将所有的罪责担下?”

  谢扶宸道:“不得不请元玢你以大局为重,牺牲小我,换得全族性命和大聿天子的未来。”

  洪瑷知道谢扶宸今日来是要取自己性命的,可真的听到他说出来却十分难以接受。舅舅也是如此想的吗?以他一人的性命来换取骠骑大将军府上下满门?换取天子宝座稳固?可他的妻女父母洪氏一族的性命又该如何?无论是贪污还是通敌,都是举家灭口的死罪!

  洪瑷胸口剧烈地起伏,仿若满腔的怒火要直接喷涌而出:“中丞可知,一旦我认罪,名节尽毁便也罢了,我妻女父母洪氏一族将面临什么样的灾祸?!难道我认罪我的舅舅他就能幸免了吗?他可是我亲舅舅!况且我没有做过又为何要认下罪责?!天下间就没有王法可言了吗?”

  谢扶宸道:“只怕酷刑之下难有伸冤之日。况且对方是有备而来,所有证据准备的充分确凿。元玢,你如今已是再无翻身的可能了。若你能以大局为重,我可以向你保证你的妻女父母还有洪氏一族都可幸免于难。今日元玢你冤死于狱中,可待到来日陛下真正能掌控朝廷之时,便是你元玢沉冤昭雪之日!否则,眼前死去将会是更多的人,自然包括洪氏一族。到时候冯家也会遭难,大聿落入贼人之手,百姓又该如何?”

  洪瑷面若死灰:“当真就没有一点希望了吗?”

  “但凡能有一线生机,谢某断不敢隐瞒。”

  洪瑷看着他,眼里闪着泪光:“我舅舅也是如此决定的吗?”

  谢扶宸没有说话。

  洪瑷突然笑了起来,凌乱的头发颤抖着,凄厉的笑声回荡在诏狱之中久久不熄。

  ……

  最近甄文君收到很多信,其中有一封让她颇为在意。此信来自步阶,而寄出牌子上写的是“洞春”。

  步阶居然去了洞春。

  当初她让步阶帮她调查阿母下落,虽然没有交代和谢家之间的细节,更没有提及埋伏在卫庭煦身边之事,只给步阶提供了一些可能在的地点,口头向他描述了阿母的外貌特征,让他在忙完春耕之后帮忙找人。

  算算日子春耕的确结束了,步阶在信上说南崖从初春开始暴雨不断,造成泥石流,许多山脚下的村落都被泥石埋了。若不是朝廷一早开凿的河渠将水向北方引走,恐怕这次南崖会有更大的灾情。不过近日大雨开始渐渐往北转移,干旱多时的大聿北方或许将迎来灾情好转的契机。而他从南崖出发已经两月有余,从南崖往西北,一路经过靖集郡、平苍郡和洞春郡,找遍了可能的每个角落,都没有找到骁氏的踪影。待他查完绥川之后便会来汝宁与她汇合,继续在汝宁城中调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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