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太那天并没那么痛快地放铃走。
他在铃提出离开后紧紧地抓住她的胳膊，边喘气边问是不是自己哪里做错了。铃皱着眉头挣脱他，扭头要走，阿太在后面穷追不舍。
“我有什么问题吗？”
“和你没关系，是我不喜欢这件事。”
“不喜欢？”
“应该说是讨厌吧，”铃面无表情地垂着眼睫，“对不起，阿太。”
第8章
铃和合香的关系越来越好，虽然在学校里因上下层缘故不常见面，但每到放学，两人便像晚霞伴随夕阳那样陪伴彼此，说说笑笑一起回家。
铃这几天不开心，合香起初并没发现，直到铃在第三天没在她说的笑话中笑出来，她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
“最近遇到什么事了吗？”
铃只是沉默，合香凑过去贴在她耳边，“有什么事都可以和我说哦。”
铃还是不说话，合香抓了抓头发，“不过嘛，如果是家里的事不方便说，也不要紧……”
“我好像不喜欢男生。”
“啊？”
铃看着合香的眼睛又说一遍，合香耸肩，“没必要为这种事困扰吧，我也不喜欢男生。”
铃把“那不一样”咽了下去，挤出个不走心的笑，“……说的也是呢。”
合香耐心地把铃的拳头摊开，手指挤进指间和她握紧。
“我家对面开了间很好吃的冰沙店，一起去吧。”
两人手拉着手迎着斜阳走下斜坡，一路小跑到合香的家。铃伸手拨开合香粘在脸上的几缕汗湿的头发，两人难为情地在店员地注视下在屋外落座。
轻声讨论过后，铃道了谢，把菜单还给笑容可掬的店员。
“为什么不听我的试试咖啡冰沙呢？”合香俯过身，语带抱怨，“新品折扣，过几天就会涨价的。”
“我爸爸不许我吃咖啡冰沙。”
“为什么？”
“他说我还太小，咖啡会影响我的神经。”
合香小声嘀咕，“你爸也太小瞧女高中生了。”
“他对我很好，只是有时候很严格。”
合香拿手背擦了擦鼻子，想说点什么，店员端着冰沙笑盈盈走过来，“请慢用。”
天气转凉，两人都没吃完，杯子里的软软冰沙无声地融化，合香搓了搓冰凉的手，“回家，还是再走走？”
铃抬头看一点点擦黑的天幕，神色犹豫，合香干脆拉过她的手，“去草坡吧，那里很安全。”
夜幕降临的草坡露水很重，铃和合香坐在书包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闲话，合香头发上还沾着嬉闹时沾上的枯草，铃默默帮她摘了。
“真好啊，铃。”
“嗯？”
“如果以后能像这样一起到远方就太好了。”
“毕业旅行吗？”
“当然不是啦。就我们两个，聊天也好发呆也好。天底下没有比我们更适合彼此的人了，不是吗？”
沉默。
合香转头看铃，只见铃满脸通红，手足无措地抓紧了身边的草。
“你也喜欢我吗？”
合香一怔，笑起来，“我当然喜欢你……”
合香的声音忽然顿住。
第9章
“今天为什么这么晚？”
铃躬身脱去皮鞋，耷拉着眼皮擦过爸爸肩膀，又低又快地说了句“我回来了”，就疾步穿过回廊拉开门转进房间。
昏暗的卧室里，铃反手摘下发圈，又重新把头发束得高高，两手在背后解开内衣，从衣柜里翻出旧背心。
手机在帆布包里震动着，她缓缓跌坐在地板，有气无力地把它拿出来。
屋外忽然传来手掌相击的空响，王阿姨在屋外克制的兴奋几乎要从门缝炸开来。
“这么说来，铃同意了？……”
铃走到墙边，重重地把门推上，天花板剧烈地震颤了一下子，屋外的讨论声戛然而止。
吃晚饭时，孙阿姨已经回去了，爸爸神色自若地拿着筷子扭头看铃，“来吃饭。”
两人在沉默里吃了饭，铃起身收拾碗筷，却被爸爸叫住。她惊疑地扭身看他，他轻轻叹了口气。
“老师已经把情况和我说了。”
“什么？”
“你为什么要在网络上搜那种东西？”
当铃后知后觉地意识到爸爸说的是什么时，面色也变得难堪起来。
爸爸端起玻璃杯一口把烧酒喝干，呼了口气，“每天都有人在后台查看搜索记录，这件事老师说会严肃处理。”
铃把手握在一起，“可是……”
“老师说会预约心理医生，到时候需要你配合治疗。”
“学校里有很多人谈恋爱，我只是搜索而已。”
爸爸缓缓起身，从身后的落地书架上抽出两张报告纸，“这是报告，你自己看吧。”
铃局促不安地接过，目光在纸上游动，她的脑袋里像断了一条神经，印刷字体落进视网膜只被识别出寥寥几字。
“违规使用网络”、“早恋预警”、“同性倾向”、“社会危害”……
诊断：严重心理疾病，需尽快就医
铃抬头看着爸爸，嘴唇翕动着，“我……”
“铃，别害怕，你只是病了。”
第10章
两小时前。
当铃捧着合香的脑袋，颤抖着亲吻她后，合香用力挣脱了她。
铃眼睁睁地看着合香的目光从不可置信变成惊恐，她下意识地用力推开铃。
“铃，你怎么了？”
“我只是……”铃慌忙地站起来，合香坐在草地一瞬不瞬地盯着她。
两人在凝固的空气里对望，嘈杂的虫鸣在四周此起彼伏。
“你刚才说的喜欢，是男女之间的喜欢吗？”
铃摇头，合香舒了口气，故作轻松地拍拍裙摆，脸上挂着笑意，伸手去牵铃，“那下次不可以这么做喔，朋友之间牵牵手就……”
铃垂着眼睫，声音颤抖，“不是男女之间的喜欢，是我对你的喜欢，对恋人的喜欢。”
合香后退一步，伸出的手停顿片刻后慢慢放下。
“你知道这是不允许的吧？”
铃抬眼，在泪眼里一瞬不瞬地看着合香，合香的嘴唇一张一合，表情却让铃陌生。
“但是恋爱本来就只能发生在男女之间吧？女孩子喜欢女孩子到底算什么，我也不能理解……”
合香蹲身捡起书包，小心翼翼地后退着，像在躲避什么毒怪。铃吸了吸鼻子，眼泪簌簌地从眼眶里掉落下来，喉咙口被堵着，一句话也说不出。
合香站得足够远了，铃再如何凝住泪眼细看，也只能在昏暗的夜色里捕捉她含糊的轮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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