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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有只白骨精_清歌一片【完结】(8)

  身后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林娇还没来得及回头,就被人推搡了一把,踉跄几步停下,回头见推自己的居然是招娣。她正跟穿着蓝灰色夹袄的陈氏从自己身侧过,见林娇望过来,示威般地翘了下嘴巴,一副你能奈我何的样子。

  这半个月来,林娇也听说过关于杨太公家的一些事。如今乡下的地主,一般分两种。一种除了在村里有地,县城里也会开铺子做生意,另一种是只窝在村里的土鳖地主。杨太公就属于后者,喝完了粥还要舔一遍碗底的人。招娣是从前年成不好时,她爹用半袋子粮将她换了的。偌大的院里,除了个长腿老妈子,她烧火劈柴扫地煮饭,农忙时下地,当骡马般地被使唤,一人gān三四个人的活。真要论出身和境况,这妹子其实也不比以前的chūn娇好多少,偏还要踩自己一脚,真的是女人为难女人了。碰到这种缺心眼的,林娇一时倒真没辙了。

  折腾里一阵,杨太公的咳喘总算稍缓了下,被陈百天和他儿媳妇陈氏搀着回房,剩下的几个老头摇头叹息着也散了,屋子里只剩林娇和已经迈步准备走的杨敬轩,还有个招娣站门槛外。

  “大河兄弟,我……”

  林娇眼见自己过来,连句囫囵话都没机会说,就被杨太公的一阵咳喘把人给搅散了,现在连最后的这个人也抬脚要走,想起刚才杨太公提过的他的名,嘴巴一张就喊出来了。

  这个叫杨大河的虽然一脸的正儿八经,用穿越前的词来形容,就是端着,端得厉害,但年纪看起来也不老,杨百天看着他时的那种眼神,想来不过是因为他在官府当了什么官的缘故。所以她觉得chūn娇这么称呼他应该没问题。

  杨敬轩右眼皮跳了下。他以为自己听错了,硬生生止住脚步,抬头盯她一眼,见她浑然不觉张嘴仿似还要说话,皱了下眉就大步而去了,只剩带过的一阵风,掠得林娇掉落在鬓边几缕散发在腮帮子上挠啊挠的。

  人就这样眨眼就都跑光,只剩个招娣还站门槛外鼓着腮帮子对她虎视眈眈,这模样有些滑稽,但林娇却实在没心qíng笑,因为她发现自己雪上加霜了——招娣见四下无人,只剩自己和比她还倒霉的林娇,于是呸了一声,嘲笑说:“老杨家的,你是不是吓得连脑子也瓜了?兄弟是你叫的?他是你男人的叔!还有大河这名,全村也就老太爷几个能叫!”

  林娇终于明白那男人最后盯自己一眼时脸上为什么是那种表qíng。她现在真后悔了。早知道中午碰到这人后回家就该向能武打听下的。现在晚了,什么都没搞清楚,糊里糊涂就又把人给得罪了。

  林娇跨出了门槛。招娣盯着她出门,仿佛怕她顺手拿院里的物件。看着她背影,连走路都好像在扭着腰肢,天生一副勾引男人的模样,想起今天看到文曲星替她挑水的qíng景,又羡又妒,忍不住呸一声,要冲她背影吐一口口水。

  “招娣——你死哪躲懒去了,赶紧烧火熬药去,马圈还没扫——”

  陈氏忽然从厢房里钻出个头,冲她吼了起来。

  招娣哎一声,口水咕咚一下咽了回去,慌慌张张往灶间赶去。

  ☆、第8章

  林娇从杨太公家出来时,心qíng就和西山头上开始偏西的日头一样,有些低落。就算她是穿越人士,遇到这样全部的人通通拿你当靶子的时候,难免也有双拳难敌四手的势单力薄感。低头一边走路,一边慢慢想着心事。经过路边一从爬了喇叭花的破竹篱时,身后忽然有只手伸了过来,拉住她衣服后摆。

  林娇被吓了一跳,回头一看,竟是中午在路上碰到过的chūn杏,从她之前的样子看,应该与以前的chūn娇关系还不错。

  “阿娇,村里人这几天都在说太公要赶你走。我昨天听李二婶还说,你爹已经晓得了,气得半死,嫌你丢了他的脸说不让你进家门。我还听李二婶说,你嫂子已经访好了人,等你一回去就要把你嫁了,说是五河里的丁老五,那人我知道,前头那个女人就是被他活活折磨死的……”chūn杏把林娇拉到竹篱笆后便低声急促地说了起来,“真要这样,往后你可咋办?”

  林娇含含糊糊说:“慢慢想办法吧。”

  “阿娇,咱俩是同个村出来的,还一样成了没男人的苦命人,你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就怕你啥都不晓得稀里糊涂回去了就又这样被坑了……”

  对面路上过来了两个背着大篓手拿糙镰的妇人。chūn杏仿佛有些怕被看到,松开了林娇的手转身闪进了岔路。妇人发现了篱笆后的林娇,狐疑地在她身后打量了几眼,咬着耳朵去了。

  ***

  林娇回到了自己在村口石桥下的家,远远就见能武扶着那扇破门在外面等,急忙加紧脚步。

  “嫂子,他们叫你过去说啥了?”

  能武有些紧张地问。

  “没啥,咱们进去吧。”

  林娇不想让这孩子担心,伸手要拉他,他的手却紧紧把住门不放,声音大了点:“嫂子,我叔叔是不是要我跟他过?那你怎么办?不行,我要去找太公!我要跟嫂子过!”

  能武说着,人就要往外去。林娇忙一把扯住他,见他脸上已经挂着眼泪了,心里也有些酸,想了下,就柔声道:“你放心,嫂子既然说得出就一定做得到,不会不管你的。你容嫂子先细细想下,咱们要想出一个对付他们的好主意。”

  能武眼里还有些疑虑,却也抬手,拿袖口擦了下脸。

  “看看,又用袖子擦,再这样袖子都亮得要照妖镜了。”

  林娇想缓和下气氛,玩笑了一句,顺便也再提醒下他改掉这习惯。

  能武破涕为笑,一边跟着林娇往里走,一边说道:“嫂子,实在不行,你就带我去求太公吧,太公一定会可怜我们的。”

  林娇随口应了两声。能武不过一个小孩,就算倒在地上撒泼打滚,也没人会把他的意愿当回事。他们只会往他头上安自己认为正当的套。想起那个杨大河,迂曲地朝能武打听。

  “哦,敬轩叔啊……”

  林娇终于知道了那个“大河兄弟”的大名和他的来头,心里慢慢浮出了个念头。但还很模糊,需要仔细斟酌下。

  ***

  这个白天剩下的辰光里,林娇基本就是仰在自己屋里的那张土坑上,盯着头顶破败的房顶,想着心事。

  灶堂镬盖下的包谷稀饭已经冒着热烟,看看天色擦黑,林娇进屋拿起之前包好撂在桌上的那个布包,掀帘从里面走了出来。

  她现在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石青山送的那块布给还掉,使出浑身解数也要打消掉石寡妇的疑虑,这样明天自己才不会连个帮着说话的人也找不着。她对能武吩咐了一声,叫他肚子饿了先吃,自己到院子去把两只天黑回圈的小母jī轰进jī窝关好,正要开院门出去,从破fèng里远远看见有个人躲躲闪闪地从泥巴路上过来,好像是往自家来,再一看,不是石青山是谁?

  林娇转身疾步钻回了屋子,对着能武叮嘱了几句。能武有些不解,只听到门外果然响起石青山的低声叫门声,只好出去应门。

  石青山等了一个月,终于等到今天书院休日回家,到了屁股还没坐热,就被石寡妇催着回去,不止催,还亲自套了骡车送他到了半路才放下,要不是惦记着家里猪圈刚落仔的那几头猪仔,估计她会直接押他到书院大门。

  石青山不是傻子,自然知道石寡妇的用意。这两年她也拦着他再像从前那样去村口石桥下的那家帮着挑水劈柴什么的,他反诘自己是在报恩,她就一把鼻涕一把泪地劝。他是个孝子,更知道自己娘不容易。可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起,晚上一闭上眼,脑海里就会出现chūn娇水灵灵的一双眼睛和她的身影,甚至想得睡不着觉。

  石青山年岁也不小了,乡里像他这么大的男人,早娶妻生娃了。头几年石寡妇曾张罗着要给他娶亲,好几家附近的殷实人家慕文曲星的名,打发了媒婆上门要把女儿说过来,却被石青山给拦了,说男儿未立业何以成家,定要先考中功名再议此事。石寡妇拗不过儿子,又喜又忧,喜的是儿子有这样的心志,忧的是怕耽误了年岁。后来晓得书院院长夫人有那点心思,心就一下放宽坦了,如今只盼着儿子考中功名,自己这一辈子也就算熬出头。没想到不知啥时候开始,村里就传开了儿子和chūn娇的闲话,她这才惊觉过来,冷眼查看几回,暗暗叫苦,从此一门心思地只想把这苗头掐断。正这半个月来,chūn娇的事闹得最欢腾,她见儿子回家,怕他再掺一脚惹更多闲话,拿出存到现在的那块年底腊ròu和着山上摘来的嫩蒿剁碎拌成馅烙了一叠大饼装进儿子的褡裢,亲自送他回书院。

  石青山今天刚回,就从隔壁说话露口风的瘪嘴阿婆那里听来了半个月前chūn娇跳河的事,又惊又后怕。想起碰到她给她挑水时,她气色倒还好,却也仍满心牵挂。人是坐在石寡妇赶的骡车上,一门心思却都飞到了村口石桥下的那户人家里。到了半路把石寡妇劝回了,等她和骡车的影子成了小黑点,自己便掉头而去。快到村口时,天虽然已经擦黑,村路上人也不多了,只怕万一被熟人看见认出来再给她招麻烦,不走村道,特意拐了个大圈,从田埂小路上摸了过来。

  石青山在来的路上已经想好了。他要鼓起勇气对chūn娇说,叫她放心,他这次一定要考中,然后一定会娶她的。他想象着她听到他表白后的那种激动和幸福,自己也是满心满眼的激动,整个人甚至像得了疟疾一样地微微颤抖,差不多十里的路,他走得健步如飞,丝毫不觉脚乏。然而他的所有激动和激qíng在听到应门的能武告诉他,嫂子白天gān活太累已经洗洗睡了下去后,就像鼓胀的鱼泡被顽童抬脚踩破了一样,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失望而不甘地张望了下能武身后黑漆漆的屋子,听不出里面那人想出来的半点动静,沉默了片刻,终于摘下自己背后的褡裢,从里面掏出石寡妇给他烙的那叠饼,低声说:“阿武,这是拌了腊ròu馅的大饼,我吃不了这么多,你帮我吃。”然后塞到了不知所措的能武手里,转身默默去了。

  林娇躲在门里,从fèng隙中看到石青山渐渐远去的背影,不知道为啥,心里居然也有点伤感。她归结于她这是替前身chūn娇在感叹。感叹于这朦胧美好的青葱恋qíng还没来得及破土,就被她这个冒牌货给无qíng地掐了。当然这伤感很快就消失了。就算chūn娇还是chūn娇,这俩人很快也会变成罗密欧朱丽叶梁山伯祝英台。而自己的明天,这才是件棘手大事。

  “嫂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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