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出分手之前，要求对方先做表白，这未免有点残忍。
但是喻文州也只能微笑着去迎上叶修手中的利刃，以他新鲜剖开的赤裸的心脏。
喻文州在叶修面前半蹲下身，把手搭在叶修的膝上，握住叶修的手。他的手指温热而叶修的冰凉，喻文州微微仰起头，看着叶修的脸。他的五官清秀，眼神平静如深潭，好看得让他移不开眼睛。
这是他深爱已久的男人。
“我想和你在一起，叶修。”喻文州说，“我想和你一辈子都在一起。”
叶修揉揉喻文州的头发。他从不对喻文州做这么亲密宠溺的动作，这是第一次。他和喻文州对视了一会儿，然后开口。
叶修说：“那么，我的答案是，我不能。”
喻文州的眼神让叶修的心揪了一下，但他没有理会，慢慢说了下去。
“一开始，我以为我们之间只是单纯身体上的关系。你在生活中很照顾我，文州，这是你值得我感谢的地方，也仅是感谢。后来我察觉到，你对我不仅仅是作为一个炮友那么简单，我想了一段时间，觉得不能这样下去。我本来以为时间会让我们的关系淡掉，不过看起来你并没有这个打算。”
“对了，理由。理由有很多个，但是都跟你没有关系，是我的问题，所以你不必纠结。作为情人，你确实太完美了，就连我拒绝你，都觉得自己是吃了大亏。”叶修苦笑着摸了摸喻文州的脸。喻文州没有什么反应，只是看着他，静静等他说下去。
“我十几岁时，为了打游戏离家出走，中间十来年没有正经回过家。虽然看上去像是个不孝子，但我能这样做，也是因为我知道，总有一天我的职业竞技生涯到头，我就会回到家人身边，孝敬父母，陪伴弟弟，弥补这么多年我亏欠他们的。虽然我爸爸已经对我打荣耀这个事情看得很开，退役后我依然能继续从事之前的事业，但是去考虑他们的感受，已经是我未来生活的重心之一，我不想在家庭关系已经平静下来的时候，再给他们制造新的波澜。”
“但这只是原因之一。还有一个理由，我想你更能够理解。我过去，现在，未来的几乎所有时间和精力，都放在荣耀这个游戏上，这是我的理想和爱情，哪怕退役了也依然是这样。我抽不出，也不打算抽出精力放在感情生活上，这对我来说不值得，太浪费。仅仅和你做了几个月炮友，就已经很折磨我，让一个人介入我的生活，成为我未来生命的重心，对于我来说是不可能的。生命简直太短暂了，我没有那么多时间去挥霍在这方面。”
“所以，我和你的诉求根本不一样，如果你对我有所期待，是注定会落空的，还不如趁没有付出多少的时候把这个念头断掉。”叶修看着喻文州，他的眼神非常温柔。“你要的东西，不管是感情，陪伴，还是持续一生的稳定认真的关系，很抱歉，文州，我给不了你。如果我曾经让你产生过这种错觉的话，我向你道歉。我也很怕这种关系持续下去，会耽误你寻找到真正的伴侣，耽误你一生的婚姻和幸福。”
“我不会有婚姻的。”喻文州平淡的开口。“我爱的那个人是个男人，除了他，我不会和任何人结婚。”
喻文州看着叶修，他的眼神里有轻轻的责备。
“所以你呢？你会结婚吗？在形式上给你家人一个交代？这就是你计划的人生？”
“这个问题我可以向你承诺，”叶修说，“我的未来绝不会建立在对任何人的欺骗和牺牲之上。”
叶修说得喉咙发干，他无意识的掏出一根烟来，又怕烟灰烫到喻文州，于是只是叼在嘴里，没有点燃。他说：“我不确定我计划的人生是怎样的，但是我确定那里面没有你。我们再走下去，只怕连朋友都没得做。文州，你是我非常欣赏重视的朋友，如果可以，我想和你一起打一辈子荣耀。这样不是很好么。”
一点也不好。喻文州心里发苦。
叶修太专注，专注到固执，固执到他心里容不下任何其他的可能。他没有经历过，所以不会知道，感情绝对不仅仅会是他生命和事业中的拖累，他不知道心意交融的甜蜜，被放在心上疼爱和呵护的喜悦，把信任交付于伴侣手里的安然，孤独的灵魂即使相隔天涯海角也彼此守望和相互依托的完整……他不会知道，当他拒绝喻文州的时候，他会永远失去什么。
这是因为无知犯下的错误，而喻文州这一刻就已经原谅了他。
“所以，你的答复是？”叶修站起身来，把烟点燃。“或者我给你个选项吧。要么我们继续做朋友，要么我现在把手机还给你，从今后就不要再联系。”
叶修性格干脆，再试图讲理只会得到最坏的结果。喻文州几乎是瞬间做出了反应，他笑笑说：“那么就做朋友吧。”
叶修也点点头：“这样最好。我先回酒店了，你们慢慢玩。”
喻文州没有挽留他。叶修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那根烟刚燃尽，叶修就打到了出租车。他上了车，坐在后面，说了地点，摇下车窗看了会儿窗外的街景，然后靠在座位上，用手挡住了眼睛。
语言并不一定是内心感受的表达，有时候它更代表警醒或者期望。
喻文州太迷人，再往前走一步他就会陷落。
只有荣耀的生活对叶修来说，已经非常美好。十几年了他生活得毫无阴影心无旁骛，为了让这份简单的美好保持下去，就必须有所舍弃。
他必须停下来。如果不停止的话，这份关系就会带着叶修向着他无法控制的人生方向走去。
所有的牺牲都是暂时的，所有的割舍和离弃都是为了让它们不至于成长为影响到心脏的肿瘤。叶修静静的想，这个不难做到，哪怕一时再疼痛，而时间，终会淡化一切。
喻文州坐在树下的花坛上发了会儿呆。白色的花瓣仿佛星河中坠下的小船一样轻轻飘落在地上，就像是缓慢从容的死亡。
你所做的这一切都不会没有意义。喻文州苦涩的想。哪怕看起来这场关系已经终结，但是已经发生的事情，永远都不会抹去。它们只是被封存进了历史以及记忆，但是他相信，他们相处的一切细节，那些所有的会心的美好的温暖的瞬间，总会在未来的某个时刻重返现实。
至少现在他知道了原因，对方的心情不再是一团迷雾。他还有的是时间，去教会叶修被他的无知掩盖的东西，被他的固执拒绝的东西。教会叶修接受，教会他付出，教会他交付自己的心，教会他去爱。
在他失败的经验里，只靠着温柔和陪伴显然无法征服对手，于是这方法，就不能再像曾经一样予取予求润物无声。
喻文州慢慢思考着，掏出手机。
叶修没有做得很绝。他说，至少他们还是朋友。
喻文州敲了一条短信发了过去。“等回到H市下飞机之后跟我说声吧？免得我们担心。”
他握着手机想了一会儿，转身向KTV里走。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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